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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德花正蹲在院门边，把几根竹签在手里一根根削得尖细，准备等会儿用来串草莓。“哥，嫂子，”她抬头道，“我说你们这两口子是不是吃个草莓都要打情骂俏啊？我在这旁边听着脸都快笑僵了。”
江德福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继续低头削草莓皮。他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节奏，就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每一刀下去都恰到好处，没有多余也没有急躁。他心里其实高兴极了，安杰的笑，德花的笑，让这个下午变得熨帖温柔。
“诶，嫂子，刚刚你不是说想做点草莓糖嘛，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奶奶熬过那种糖。”江德花站起身拍了拍手，“她用铁锅熬白糖浆，把草莓一颗颗蘸进去，然后放到瓦片上晾干。晾的时候不能让草莓动，要不糖壳子就破了。”
“你还记得得这么清楚？”安杰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搅拌碗放下，“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试试。”
“行！锅我去拿。”江德福己经起身走向厨房，那脚步轻快得像是年轻了几岁。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火炉生起来不费吹灰之力。江德福把锅洗干净，上头擦了点油，用小火慢慢熬糖。安杰则在一旁细细擦干每一颗草莓的表面，一边还唠叨，“这个糖浆可不能太急啊，一急就糊。要让它在锅里冒小泡泡，才是火候到。”
江德花拄着竹签，跟着凑上前看锅里的糖浆，“这糖一开始是透明的，慢慢就泛起点黄，真像琥珀一样。”
“就怕你馋得等不住。”江德福侧头打趣。
“我才没你馋。”江德花瞪了他一眼，又笑着往院子跑去。
一锅糖浆很快熬好，三人齐上阵，安杰负责用小钳子夹草莓，江德福用勺子舀糖浆浇上去，江德花在一旁布置瓦片，把蘸好的草莓一颗颗摆上去。那一颗颗草莓在夕阳底下闪着光，仿佛小小的红灯笼被糖壳封住了呼吸，个个晶莹剔透。
“放着凉风一吹，明儿早上就能吃了。”安杰看着那一排排草莓，眼神像个孩子。
江德福站在她身后，轻轻搭了搭她的肩膀，“你要是半夜嘴馋了可别偷吃，糖壳子还没定型呢。”
安杰回头瞪他，“你倒是提醒我了。原本没想着偷，现在倒是惦记上了。”
江德花在一旁笑得打跌，“你俩别光说我嘴馋，原来你们俩也不比我强多少。”
说笑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风带着夜晚的潮气，把白日里晒得发烫的青石板也吹得有了几分凉意。葡萄架上的藤蔓随着风晃动，几片嫩叶轻轻拂过江德福的肩头，他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这样的日子，真好。
他们仨没急着回屋，就在葡萄架下坐着。安杰端出一壶热茶，茶香里混着淡淡的草莓味儿，是她刚刚试着用草莓皮煮的。“可别嫌弃啊，”她给江德福倒上一杯，“我也是第一次做，味道不一定稳。”
江德福接过茶杯，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才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在舌尖炸开，伴着茶叶的清苦，竟意外地合拍。他看着安杰的侧脸，忽然间觉得这一壶草莓茶不只是味觉上的新奇，更像是生活里某种细腻的触动，在不经意间沁入骨血。
“好喝。”他只说了两个字，但眼神里那一抹光足够安杰读懂。
“哥，你要真喜欢，明儿我帮你们把草莓皮都留着，做成干茶。”江德花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支招，“再装几个小布袋，用线扎好，搁屋里还能当香包。”
“你这脑袋瓜啊。”江德福忍不住笑，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海面微微泛起了涟漪，远处一缕晨光撕裂了灰蓝的天幕，像是有人悄悄在云层背后点燃了一支火。江德福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潜水服，蹲在木船边，双手熟练地检查着脚蹼与氧气瓶的接口。他的动作极有条理，一丝不苟，仿佛这片海早己成为他熟稔的伙伴，甚至像是一位沉默的老朋友，只等着他再次归来。
安杰站在码头边上，手里拎着一袋保温的豆浆和烧饼，眼神紧紧盯着江德福的背影。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她伸手抿了下去，嘴里轻声嘀咕着：“年纪也不小了，还不安生。非得下水去瞎折腾……”
江德福没有回头，却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他站起身，回眸一笑，露出两排泛黄但整齐的牙，“放心，我下去转一圈就上来。前头老谢说有个岩坑，里头的鲈鱼肥得像小狗，哪能不去看看？”
“你呀。”安杰无奈地摇头，但眼神里也藏不住一点点担忧。她递上保温袋，“吃口热的再下去，别空着肚子动水。”
江德福接过来，坐在船边慢慢喝了几口豆浆，嘴里还咬着半片烧饼。他心里其实是雀跃的——那种像年轻时初次摸鱼、撒网的兴奋重新窜上了心头，血管都跟着滚热起来。他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单纯地想再回到那片熟悉的海底，那种在水下轻盈无声地穿行的感觉，是他这些年来始终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船随着微浪轻轻摇晃，他将最后一口烧饼咽下去，拉紧潜水镜带子，“我走啦，等我拎条大鱼回来。”
“你要真拎回来了，我今晚就给你煎了吃。”安杰扬声道，话里虽然调侃，可眼底那抹细细的柔情却如晨雾般凝在一处，久久不散。
江德福一个翻身，“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水面荡开一圈涟漪，紧接着便是连串气泡，像是海在悄声笑着迎接他的归来。
海水一开始是温暖的，像是春日里刚融化的冰川，抱着一丝清凉的触感。他双脚一蹬，身体缓缓沉入水中，压强迅速攀升，耳膜微胀。他不慌，熟练地咽口水，调整耳压，等到水下的世界渐渐在眼前铺展，他的心才真正平静下来。
这是他的地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