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这哪里是尝鲜？你这是打算包草莓园啊。”江德花的声音也从厨房那边响起，不一会儿她抱着一捧碗筷出来，脚步一顿，“哟，哥，你这是发什么疯，草莓挑得比你娶媳妇儿那年还起劲。”
“你懂啥。”江德福咧嘴笑着，“我这一看见这果子就想起前两年你姐说过，想试着自己熬一锅草莓酱来着。那时候家里没条件，现在咱前院整整齐齐，水也通了，锅也有，不试试亏得慌。”
安杰抬头瞥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他虽不善言辞，但这一筐筐草莓里，藏着的却是一点不动声色的体贴。
“我说你……”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指拈起一颗草莓，在指腹间揉了揉，那果实而有弹性，微凉，散发着阳光晒过的甜香，“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首接吃是肯定吃不完的。”
“所以我才拉回来让你发挥嘛。”江德福像个犯了错但期待表扬的孩子，“你不是有那口大砂锅么？再找几个干净的玻璃罐，煮点糖，熬成果酱，分点给左邻右舍，再留下来自己配面包吃。”
“你这主意倒是挺周全的。”江德花插嘴道，“不过哥，你摘的时候挑过没？别回头一锅炖出来一股烂味儿。”
“你当我傻？我一颗一颗捏着挑的，还擦了擦，保证没虫没伤。”江德福说着拉过一筐放到洗衣台边，“来，先洗两筐，我一会儿生火。”
安杰挽起袖子，捧起一把草莓放进大盆里，清水倒下时，果子像鱼儿一样在水中翻滚起来，发出轻柔的碰撞声。她指尖滑过果皮的微刺，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
江德花也卷起袖子跑过来，“我来我来，姐你洗果子，我挑坏的。”她一边挑一边笑，“等咱弄好了，明儿给我带点回去，老张那死鬼整天念叨你做的东西‘比市面上卖的都带灵气’。”
“就你嘴甜。”安杰白了她一眼，但眼角含着笑意。
火炉很快就点起来了。江德福在灶前忙得不亦乐乎，锅里糖水咕嘟咕嘟冒泡，浓稠的香味混着果子的清甜在院子里缭绕。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葡萄架的叶影也从深绿变成了墨色，藤蔓悄悄垂下来，仿佛在围拢这座小小的天地。
草莓被搅拌进糖水中后，慢慢褪去原本的硬挺轮廓，融成一团团鲜亮的红酱，像是一锅半融的宝石。安杰小心翼翼地翻搅着，锅边的水汽打湿了她的额发，她不时抬手抹一下，动作娴熟得像是操持多年的厨房主妇，眼神却像第一次做甜点的少女，透着一丝雀跃。
“来来来，罐子给我，我来装。”江德福拿着铁钳，把刚消毒过的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摆在案上，一只只倒扣着，玻璃在灯光下闪着光。
“别抖，烫着了你我可不管。”安杰低声提醒。
“你当我没经验？”江德福嘴里念叨着，手上却格外小心。
草莓酱被一勺一勺盛进罐里，热气蒸腾中，屋里弥漫着浓烈的果香。灶火燃得正旺，江德花蹲在炉旁看着火苗发呆，忽然道：“要是把这个酱拿去镇上卖，肯定不少人抢。”
“你又来！”江德福笑骂一声，“你是闲着没事非要给我安排产业是不是？”
“那你不就是个老实能干的劳模嘛，搁你手里，草莓都能变金子。”
“我是变不出金子，但你姐能变香甜。”江德福回头望了眼安杰，眼神温和，带着点不动声色的骄傲。
江德福刚把最后一只罐子盖好盖子，用干布一点点擦拭瓶口边沿的时候，身后传来安杰细微的咀嚼声。他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安杰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裙摆散落在腿上，月色从架叶缝隙间漏下来，落在她膝盖上斑驳一片。她捧着一只刚装好的草莓酱小碗，里头舀着三西块果肉晶亮、带着糖水，正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尝着。
“你偷吃啦？”江德福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还没完全凉呢，烫嘴可别怪我。”
安杰眼睛没离开手中的酱，舌尖舔了舔唇角，慢悠悠地回了句：“我就是想先尝尝嘛，这一锅炖得香，我都忍不住了。”
她说着，把小勺轻轻放下，抬起头，唇边还带着一点点红润的糖汁，眼神盈盈的，看着江德福，语气里竟有一丝难得的撒娇意味，“德福，我真的觉得这草莓好吃，好吃得让我心都甜了。”
那一刻，江德福怔了怔。他认得安杰的很多眼神，责备的、关切的、疲倦的、宽容的，可唯独现在这种像少女初恋般轻甜的模样，却让他心头突地一跳。
“那……你喜欢，我就多给你弄点回来。”他说得很轻，嗓音像烟火落地之后那点余温，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却透出一股笃定的温柔。
安杰忍不住笑了，那笑里全是打心眼里来的满足。她轻轻摇着手里的小碗，低声道：“草莓这种东西，以前是觉得吃起来酸，太娇气，哪有橘子来得实在。可现在啊，也不知怎么的，越看越喜欢，越吃越甜。”
江德花在灶台那边整理锅碗，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禁哼了声，“那是你哥下手快，你要是换别人摘回来的，不定还在那锅里浮着烂块呢。”
“那可不一样。”安杰摇头，神情认真，“他摘的，我信得过。就像这锅糖，他说要熬给我吃，我连勺子都不用试，首接吃都不怕。”
这话一出口，江德福耳根子竟泛起些热来，他连忙咳了一声，假装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去把藤椅收进去，你俩快洗洗手，别沾了糖水招蚊子。”
“哎——”安杰一声轻笑，没起身，反而把碗送到他面前，“你自己不也想尝尝吗？快来一口，我这碗可是专门给你留的。”
他愣住了，看着那碗草莓酱，红艳艳的，在碗里一晃一晃，像是要从他眼前滴下来。他不说话，坐下，拿起小勺，勺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咬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