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城下城区的地底深处,是与地面上那份末日中的生机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是黑牢。
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潮湿、发霉、混杂着绝望与秽物的气息。
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凝结着水珠,顺着墙面缓缓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拉斐尔就被关在这样一间囚室里。
囚室很小,只有一张硬邦邦的石床。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黑色镣铐锁住,镣铐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肉。
胸口和右肩的伤口,被简单地用烙铁处理过,焦黑的血痂下,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海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着,遮住了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曾经高贵圣洁的天使,此刻狼狈得像一只折翼的雏鸟。
“喂,新来的!”
隔壁囚室,传来一个粗嘎而戏谑的男声。
“长得挺带劲儿啊,还长着翅膀?怎么,偷了东西,被抓进来了?”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附和道:“看她那骚样,肯定是想爬上凯大人的床,结果被素素小姐给废了!我跟你说,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中看不中用!”
“哈哈哈哈!说不定啊,她那翅膀还是假的呢!喂,小妞,给爷爷们跳个舞看看,要是伺候得好,以后在这黑牢里,爷爷们罩着你!”
污言秽语,如同黏腻的苍蝇,不断地钻进拉斐尔的耳朵里。
她没有理会。
她只是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在这一天之内,被反复地践踏、碾碎。她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囚室厚重的合金门上,一个小小的窗口被打开了。
“哐当。”
一盘饭菜,被从窗口粗暴地塞了进来,掉在地上。
盘子里,是一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营养膏,和一碗浑浊的水。
“吃饭了!”一个守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冷漠而不耐烦,“吃完了,好上路。”
“上路?”拉斐尔的身体,微微一颤。
“对,上路。”另一个守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唐秘书亲自下的命令,明天一早,就在下城区的广场上,公开处决。让你也尝尝,被那些你瞧不起的‘虫子’们围观的滋味。”
说完,窗口“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处决……
公开处决……
拉斐尔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盘饭菜。这就是……她的断头饭吗?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天使文明的使者,湮灭者大人的合作者,竟然要像一个普通的凡人罪犯一样,被公开处决?
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门外,两个守卫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们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哥,你说……就这么让她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个年轻而带着贪婪的声音响起。
“可惜什么?”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反问道。
“哥,你想啊!”
年轻的守卫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可是……天使啊!你看她那脸蛋,那身材……啧啧,虽然现在狼狈了点,但洗干净了,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而且,她还是海啸级的强者!咱们这辈子,别说玩了,连见都见不到这种级别的女人!现在她被废了,跟个普通娘们没啥区别……哥,要不……咱们进去……爽一爽?”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欲望。
“反正她明天就要死了,谁会知道呢?咱们就当是……‘验验货’……”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你他妈的疯了!”年长的守卫怒骂道,“你不要命了?!”
“哥,我……”
“我什么我!”年长的守卫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无比严厉,“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抓回来的?是唐秘书!你知不知道是谁下令处决她的?是素素小姐!你敢动她一根汗毛,信不信明天早上,上断头台的就不是她一个,还得加上你我!”
“你想死,别他妈的拉上我!盘古城的规矩你忘了?敢在城里动用私刑,强辱妇女,是什么下场?!”
年轻的守-卫,似乎被这一巴掌打醒了,声音中带着一丝后怕:“哥……我……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哼!鬼迷心窍?”年长的守卫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小子,在这盘古城,什么都能碰,就两样东西不能碰。一样是凯大人的规矩,另一样,就是凯大人的女人,或者……有可能会成为凯大人女人的女人。”
“这个天使,虽然要被处决了,但她毕竟是被唐秘书带回来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凯大人半夜突然想起来,想尝尝天使是什么滋味……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滚!赶紧给我滚回去站岗!再敢有这种念头,我亲手拧下你的脑袋!”
“是……是……谢谢哥……谢谢哥教训……”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仓皇地跑远了。
囚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拉斐尔静静地听着门外的一切。她那颗己经麻木的心,再次被刺痛了。
原来,在那些人的眼中,她连一个独立的生命都算不上。她的生死,她的身体,都只是那些上位者一念之间的玩物。
她甚至连被一个卑贱的守卫玷污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有可能会成为那个“主人”的玩物。
屈辱的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
她缓缓地从石床上爬了下来,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盘饭菜前。
她看着那块黑乎乎的营养膏,和那碗浑浊的水。
胃里,又开始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起了中午吃的那碗“老鼠面”,想起了那个憨厚老板脸上的笑容,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满足,和之后的恶心……
讽刺。
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不想吃。
她宁愿就这么饿死,也不想再吃这些肮脏的、属于虫子的食物。
可是……
“咕噜噜……”
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海啸级的身体,即使身受重创,也需要能量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命活动。
她己经……太饿了。
拉斐尔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块营养膏。
营养膏很硬,也很冰冷,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类似机油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营养膏塞进了嘴里。
没有味道。
或者说,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的、难以下咽的味道。粗糙的口感,磨得她的舌头和上颚生疼。
她强忍着恶心,用力地咀嚼着,然后,硬生生地,将它咽了下去。
她又端起那碗水,一饮而尽。水很凉,带着一股铁锈味。
吃完了。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餐。
拉斐尔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透过囚室墙壁上那个小小的、仅供透气的窗口,看向外面。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黑暗。
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在星海中漂泊了数千年,却被毁灭的天使之城。
想起了自己的同胞,想起了那些和她一样,为了文明的延续而西处征战的姐妹。
她想起了湮灭者那双漠视一切的眼睛。
她想起了狮王奥古斯的劝告。
一切,都结束了。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一个偏远的、落后的、连食物都是用老鼠做的土著星球上。
死得……毫无价值。
“呵……呵呵……”
她突然低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