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砂缀衣

第二卷·槐香不烬

第一章 残砂缀衣

新生的槐花苞在星砂中缓缓舒展，仿佛在沉睡中苏醒。然而，就在这宁静的时刻，萧寒的耳垂突然渗出一滴血珠。这血珠的位置，恰好是苏婉清消散前，她发间银铃擦过的地方。

血珠如同被某种力量吸引一般，首首地坠入花心。就在血珠与花心接触的瞬间，那琉璃化的幽冥残骸突然映出了一个幻影。幻影中，三岁的苏婉清正踮起脚尖，将一颗饴糖小心翼翼地塞进轮回井。那颗饴糖的糖纸上，还残留着些许油渍，此刻，这些油渍正沿着槐叶的脉络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表兄！看这个！"姜明的呼喊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他从废墟中拽出半截星纹锁链，链环间卡着的碎瓷片，竟然与前世合卺杯的缺口完美吻合。

萧寒的目光被这碎瓷片吸引，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瓷片。就在他的指尖触及瓷片的一刹那，槐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开始飘落花瓣。这些花瓣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数量竟多达八百片。

每一片花瓣的背面，都显现出苏婉清在各世轮回中，用眉笔在萧寒战袍内衬上描画的护魂符。这些护魂符或清晰或模糊，但无一不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是苏婉清对萧寒无尽的思念与守护。

姜明突然扯开衣襟，心口七星草妖纹渗出星髓："那日她换命时..."他蘸血在槐树干绘出的阵图，边角处赫然是苏婉清替他包扎箭伤时，偷偷用血描的星轨修正参数。当阵图完成的刹那，树根处突然浮出胭脂盒——盒底《逆命诀》的残页正化作星砂，凝成她十二岁埋盒时颤抖的指尖。

萧寒的白发突然缠住槐枝，发丝间凝结的冰晶里封存着苏婉清试药时的冷汗。当冰晶坠入胭脂盒时，整个幽冥废墟突然响起捣药声，节奏与她偷偷替换毒药时的杵臼声同频。声波震碎的琉璃地面下，浮出九十九枚青铜铃铛——铃舌系着的青丝长度，正与苏婉清替他挡箭时割下的发梢相等。

"寒哥...巽位..."虚空中突然传来苏婉清的残音，萧寒本能地并指成剑。剑气穿透槐花的刹那，花蕊中迸出半截桃木簪——正是往生阵眼中粉碎的那支，此刻簪尾却多出一道细痕，暗合苏婉清替他补衣时针尖挑破的线头走向。

姜明突然将药锄插入树根，掘出的星砂凝成婚轿虚影。轿帘掀开的瞬间，萧寒看见十六岁的苏婉清正在偷换交杯酒，而袖中藏着的半块杏脯，此刻正在他喉间泛起熟悉的酸甜。当杏核裂开时，槐树突然结出琉璃果实，果肉纹理间浮动着萧青璃被铁链贯穿时，用血在墙面刻下的星象推演图。

"原来母亲早就..."萧寒的星纹漫过琉璃果，果核突然炸成星雨。每粒星砂都裹着段往事——五岁冬夜苏婉清用体温暖的汤药碗、十二岁星晷仪上她指甲抠出的血痕、幽冥殿噬魂柱间她以青丝为链的千年囚禁...

槐树突然剧烈震颤，根系缠住萧寒的脚踝星纹。当琉璃毒素漫过旧伤时，他看见苏婉清消散前最后一刻，用唇语比出的暗号正化作星砂符文，在树皮上灼出当年共猎白狐时的箭伤轨迹。

"接住！"姜明突然剜出心口妖纹，星砂凝成的药杵刺破槐花苞。当杵尖触及花蕊时，整个幽冥界的残骸突然琉璃化，映出苏婉清跪在轮回井边，将玄晶母体封入婴孩脐带的最后画面——她嘴角溢出的黑血，此刻正在萧寒掌心凝成带刺的并蒂莲。

莲心绽开的刹那，往生阵眼的星砂突然倒流。萧寒的白发缠住莲茎时，嗅到苏婉清发间的槐花香——正是她消散那日，粘在他襟口的花瓣余味。当并蒂莲彻底盛放时，莲房中浮出的星砂婴孩突然睁眼，足底"清"字纹迸发的青光，竟与胭脂盒底的血阵图首尾咬合。

姜明突然咳着血大笑，药锄柄炸开的暗格中飞出七十二只星砂纸鹤。当鹤群撞入婴孩眉心时，幽冥废墟的琉璃地面突然映出萧青璃的临终箴言："...双生照夜时，槐烬亦逢春..."字迹的收笔走势，正与苏婉清缝在他战袍内衬的护心镜纹路同源。

就在这一瞬间，那棵巨大的槐树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击倒一般，轰然倒塌。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槐树的枝干间流淌着的星髓，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迅速凝聚成了苏婉清的半透明虚影。

苏婉清的身影若隐若现，她那残存的右手缓缓地伸出来，轻轻地抚摸着婴孩的襁褓。然而，就在她的左手即将触及萧寒的胸膛时，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萧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婉清的左手从自己的胸口穿出。他能感觉到苏婉清的指尖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抽离。

紧接着，苏婉清的指尖处，星砂开始迅速凝结，形成了半截断簪。这半截断簪看上去有些破旧，簪尾处还带着些许锈斑。

苏婉清的声音在萧寒耳边响起，轻柔而又带着一丝哀伤：“寒哥，你可知道……这簪尾的锈斑……”

话音未落，那半截断簪的簪尖猛地触及到了萧寒体内的混沌星核。刹那间，幽冥界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剧烈地崩塌。

伴随着幽冥界崩塌的轰鸣声，新绽的槐花突然像雨一般簌簌落下。每一片花瓣的背面，都清晰地显现着苏婉清用星砂书写的“不悔”二字。

这些花瓣与萧寒此刻坠落的血泪交织在一起，在废墟上铺开，形成了一条蜿蜒的星路。这条星路仿佛通向了轮回之外的某个地方，而在路的尽头，隐约可见第一缕晨光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