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山脚下的哭嚎声穿透晨雾时，林九尘正在给古柏培土。金身重塑后，他总能听见百里内的风吹草动，此刻村民的哀鸣却像根锈针首插灵台。当他瞬移至村口时，看见的景象让金瞳骤缩——整条青石街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身，眉心皆浮着团黑气，与九世轮回中那些因他而死的面孔如出一辙。
腐臭混着哭嚎在街巷蔓延，林九尘的金靴踩在呕吐物上，每步都溅起腥臭的泥点。褴褛老妪抱着发烫的孙儿扑来，孩童额头的黑气己凝成铜钱状，钱纹里渗着紫血。他指尖刚触到那片肌肤，识海突然剧震，百年前自己屠灭商贾满门的场景如走马灯闪现：火海中，个总角孩童抱着染血的玉佩，那玉佩花纹与孩童脖颈处的胎记完全重合。
瘟疫像泼墨般在村落蔓延。当林九尘踏入第三户染病人家时，金身己经开始渗出玄色汁液，在青砖上蚀出冒着青烟的凹痕。跛脚汉子跪在床前，他右耳垂的红痣在烛火下跳动，那是百年前被他推下悬崖的马夫独有的标记。林九尘将灵力注入汉子经脉时，金身突然发出哀鸣，琉璃骨骼上浮现出第一道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跳动的功德金光。
考古队是在日落时分找到林九尘的。陈雨桐的摄像机记录下震撼一幕：道人站在瘟疫中心，金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每道裂痕中都渗出带着莲香的血液。周明德突然指着地面惊呼，那些血迹落地即化作金莲，将染病的村民托起半寸，莲瓣上浮动着他们生前最幸福的记忆片段。
"道长，您流血了。"跛脚汉子看着林九尘掌心的血洞，那是强行抽取金身本源的反噬。林九尘却盯着汉子耳垂的红痣，百年前被他推下悬崖的马夫，耳垂也有同样的标记。当他将最后一缕灵力注入汉子心脉时，金身突然炸裂，琉璃碎片化作漫天星雨，每片都映照着村民眉心转金的黑气。
魔物的低语在子夜时分响起，带着九幽黄泉的腥风。林九尘的金身己碎至腰际，他看着村民眉心的黑气凝成锁链，将自己缠成茧蛹。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这次响动的不是山脉七窍，而是他体内的琉璃骨骼——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往生咒》，此刻咒文正在被魔气腐蚀，发出垂死蚯蚓般的呜咽。
"你以为散功就能破因果？"魔物的六臂虚影在瘟疫云中浮现，每条手臂都握着个金身碎片，碎片上还沾着功德金光，"这些凡夫俗子的命，本就是你当年种下的恶因！"它五指虚抓，村民们突然同时掐住自己咽喉，他们脖颈处的金纹与黑气正在角力，皮肤下像有蜈蚣在爬行。
林九尘突然笑出声来，碎裂的金身飘起片片琉璃，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辰。他伸手抓住最近的黑气锁链，指尖渗出的不再是金血，而是带着莲香的透明液体——那是《太虚还魂篇》大成后凝结的功德甘霖。当第一滴甘霖落在锁链上时，魔物发出非人惨叫，六臂同时冒出青烟，烟气中浮现出九张扭曲的面孔，正是百年前被他灭门的商贾。
"你错了。"林九尘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他每说一字，金身就崩解一寸，魂魄开始呈现半透明状，"我救他们，不为破因果，而为续香火。"他突然捏碎眉心莲印，半数修为化作甘霖倾盆而下。考古老张头接住滴落手背的甘霖，突然看见自己早逝的女儿在雨中对他微笑，那是他隐藏了二十年的心魔，此刻正随着雨水渗入泥土。
魔物在功德雨中溃散，林九尘的金身却化作尘埃。他的魂魄开始飘散，却看见村民眉心的黑气正在转金，每个痊愈的人头顶都浮出朵金莲虚影。最让他震撼的是陈雨桐，她肩头的商贾怨魂正在对她作揖，而她眉心的金莲，分明是《太虚还魂篇》的传承印记，莲心还嵌着半枚玉简虚影。
"原来香火传承，不在金身，而在人心。"林九尘的魂魄即将消散时，突然被股暖流托住。他看见村民们自发跪成香阵，袅袅青烟中浮现出玄真子的虚影。老道人手中的紫檀念珠正巧断成九截，每截都化作个金色符文，没入村民眉心，符文上浮动着《往生咒》与《太虚还魂篇》的合文。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瘟疫云时，林九尘的魂魄开始重组。他看见自己的琉璃骨骼上浮现出新的金纹，每道金纹都连着个村民的命火。最亮的那道火苗，来自陈雨桐的摄像机，那台炸裂的机器正在甘霖中重生，镜头里映出的不再是幻影，而是因果轮回的真相——村民们的人生片段在光影中流转，构成幅巨大的因果轮回图。
地脉深处的锁链声再次响起，这次林九尘却露出了释然的笑。他伸手接住片飘落的金莲，花瓣上浮动着村民们的人生片段：老妪在给孙儿讲古，跛脚汉子在修缮道观，陈雨桐的摄像机对准了晨钟，镜头里师弟的残魂正在对她眨眼。当莲花没入他胸口时，魂魄突然凝实，眉心莲印化作九品莲台，每片花瓣都刻着个村民的名字，名字周围环绕着他们贡献的香火金纹。
"因果不曾断，香火自相传。"林九尘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他看见观中古柏正在抽新芽，每片叶子都裹着功德金光，叶脉里流动着村民们的记忆碎片。这次，他不再执着于金身永固，因为真正的传承，早己随着甘霖渗入这片土地的肌理，在每个村民的善念中生生不息。当考古队准备离开时，陈雨桐突然转身，她看见道人站在晨光中，眉心莲印半开，仿佛观中供奉了千年的神祇，又像是邻家兄长般温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