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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雾霭在第八次叩首时被血色浸透。林九尘的麻衣早己与皮肉粘连，每抬一次手，就听见布帛撕裂声混着血肉绽开的闷响。石阶上的莲花血痕己经连成一线，像有人用朱砂笔在苍青石板上勾画符咒。
"第三百六十五阶……"他数着额前滴落的血珠，突然看见观主玄真子跪在十年前的雨夜里。年轻的观主正用戒尺抽打自己后背，每一下都带起血肉飞溅，却始终闭口不言。林九尘怔怔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忽然明白观主左肩的旧伤从何而来。
时空在第西百阶开始扭曲。他看见二十年后的自己站在山门前，正将《灵忏》残卷塞给一个跛脚少年。那少年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穿着日军军装。林九尘想喊住那个未来的自己，喉咙里却涌出腥甜的血沫。
第五百阶的青石泛着诡异红光。当他俯身叩拜时，忽然听见金针破空声。抬头瞬间，冷汗浸透残破的衣襟——二十岁的自己正跪坐在日军营帐里，银针在伤兵穴位上游走如蝶。那些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此刻却因疼痛缓解露出感激神色。
"师父说过，医者眼中只有病痛，没有国界。"年轻林九尘的声音在时空裂缝里重叠，"可他们每康复一人，就会多杀十个……"老年的自己突然掐住年轻脖颈，却在触到对方瞳孔时化作虚无。
第六百阶的冷雨浇灭了所有幻象。林九尘数着被雨水冲散的血莲花，突然听见山道深处传来诵经声。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似在耳畔炸响，震得他七窍渗血。当他挣扎着爬向第七百阶时，发现石阶缝隙里嵌满半截金针，针尾还沾着暗褐色的血痂。
"第八百阶……"嘶哑的数数声惊起寒鸦。林九尘望着蜿蜒向上的石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师父玄真子将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忏悔不是赎罪，是让活着的人敢继续活下去。"
第九百阶的狂风卷着碎石，在他脸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时空折叠在此刻达到极致，林九尘看见自己跪在未来的刑场上，刽子手的刀锋映出观主的脸。而玄真子手中的《灵忏》真本正在燃烧，每一页都浮现着不同时空的忏悔者。
当第一千阶映入眼帘时，林九尘的膝盖己经露出森森白骨。他摸索着怀中那卷残缺的《灵忏》，突然明白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是为了此刻。山道尽头传来锁链拖地声，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日军少将正狞笑着走来，腰间佩刀沾满同胞的血。
"林君，我们又见面了。"鬼魂般的面容在雾中扭曲，"你当年若肯为我疗伤……"
林九尘突然笑了。他咬碎舌尖喷出血雾，残破的身躯竟在血雨中首立而起。那些凝在石阶上的莲花突然绽放金光，化作无数金针悬停半空。日军少将惊恐后退，却见金针突然调转方向，在他周身大穴刺出朵朵血莲。
"忏悔若要真诚，就该用仇人的血来写。"林九尘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他伸手抓住飘落的《灵忏》残页，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玄真子的批注——每一页都记录着不同时空的罪孽与救赎。
山道在此时剧烈震颤，玄真子的幻影自云端踏步而来。老观主手中的《灵忏》真本迸发万丈霞光，将日军少将的魂魄钉在石壁之上。林九尘看着那些从真本里飞出的金针，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师父教他的第一套针法。
"你以为自己在赎罪？"玄真子的声音带着时空的回响，"看看你身后。"
林九尘回头望去，只见自己跪过的石阶上，无数时空的自己正在三步一扣。年轻的、年老的、穿军装的、披袈裟的……每个身影都在重复着忏悔的动作，血色莲花在他们脚下绽放又凋零。
"《灵忏》从来不是医书。"玄真子将真本按在林九尘心口，"是让每个时空的罪人，都找到自己的救赎之路。"
金针突然穿透林九尘的躯体，将他钉在第一千阶的青石上。那些从伤口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漆黑的业火。业火中浮现出日军实验室的惨状，同胞的哀嚎与敌人的狞笑交织成网，将他紧紧缠绕。
"破！"玄真子并指为剑，划破林九尘眉心。真本《灵忏》突然化作无数金蝶，每只蝴蝶都叼着半截银针。当第一只金蝶刺入林九尘天灵时，他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不是师父救了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穿越时空，将奄奄一息的孩童推到玄真子面前。
业火突然倒卷回日军少将体内，将那些沾满罪恶的魂魄烧成灰烬。林九尘跪坐在真本前，发现每一页空白处都浮现出新的文字——那是不同时空的自己，在不同战场写下的忏悔录。
"现在你明白了吗？"玄真子的幻影开始消散，"忏悔不是终点，是让每个时空的罪孽，都找到解脱的出口。"
林九尘颤抖着捡起最后一页残卷，上面用鲜血写着："第九次轮回，当以身为祭，渡万千业火。"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巅，突然听见无数时空传来锁链断裂声。那些被困在轮回里的忏悔者，此刻正沿着他跪出的血路，一步步走向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