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野蔷薇扎进掌心时,林九尘正用溃烂的右手扒开坟堆边的腐土。三日前从道观带出的《灵忏》残页在怀中发烫,金漆文字顺着肋骨游走,在他皮肉上烙出莲华纹路。追兵的马蹄声混着孩童啼哭由远及近,他这才发现指尖血肉正在剥落,溃烂从指甲盖开始,像观中古莲的根须般钻进骨缝,每深入一寸,记忆就浮现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往事。
十二年前元宵夜,他亲手将师弟们推进锁妖井。最小的那个孩子颈间银锁缠住井沿,莲苞状的锁扣里滚出颗莲子,正落在他脚边。此刻那颗莲子正在他溃烂的指骨间发芽,嫩芽穿透血肉,在月光下开出朵透明的花。
"道长留步!"身后传来追兵的喝问。林九尘踉跄钻进芦苇荡,溃烂的右手突然抓住把稻草。稻草人脖颈处缠着段银链,链上刻着《净心篇》残句,正是三日前他亲手系在观门上的那截。银链突然收紧,稻草人的草茎眼睛里渗出黑水,滴在他溃烂的手背上,竟凝成朵带刺的血莲。
夜色漫上来时,溃烂己蔓延至手腕。林九尘盯着月光下发亮的骨骼,突然想起七日前家书上的焦洞——那洞眼位置,此刻正在他小臂上绽开血莲,莲瓣间嵌着三十七具童尸的残影。每具尸体颈间都缠着同样的银链,链上刻着《净心篇》残句,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师兄可还认得这个?"追兵头领的马鞭挑起稻草人颈间的银链。林九尘看着对方瞳孔中浮出的师弟们的脸,突然明白那些《净心篇》残句不是经文,而是三十七个孩子的生辰八字。银链突然化作金漆,顺着他溃烂的血管钻进心脏,在心室壁上刻出莲华法阵。
芦苇荡深处传来婴孩啼哭,林九尘循声拨开菖蒲,看见具女尸浮在血水中。女尸腹腔隆起如莲房,脐带缠着段银链,链那头系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孩正在腐烂与重生间交替,每次重生,颈间就会多道莲形胎记,此刻己密密麻麻叠了九重。
追兵的火把照亮血水时,林九尘的溃烂己蔓延至手肘。他撕下道袍裹住伤口,布料下却渗出观中古莲的香气——那味道与七日前家书上的墨臭混合,化作催命的毒雾,引得追兵的猎犬首往他藏身处扑。犬牙撕开腐肉的刹那,他看见三十七具童尸在狗眼中起舞,每具尸体颈间都缠着段银链,链上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九尘……"师父的腹语突然在芦苇丛中响起。林九尘转头,看见观主残影正站在血水中,道袍内层密密麻麻绣着的《净心篇》经文正在燃烧,火光中映出三十七具童尸的笑脸。他伸手去抓,却只触到片带血的莲瓣,莲瓣上刻着《灵忏》缺失的篇章,字迹竟是用追兵首领的骨血写成。
溃烂突然蔓延至肩头,林九尘疼得撞翻供桌。烛火点燃人皮经文的刹那,他看见三十七具童尸在火中起舞,每具尸体颈间都缠着段银链,链上刻着《净心篇》残句,字迹竟与追兵火把上的标记相同。银链突然活过来般缠住他脖颈,莲苞状的锁扣里滚出颗莲子,正落在他溃烂的胸口。
莲子发芽的瞬间,林九尘听见地牢坍塌时的轰鸣。观中古莲的根须正顺着他经脉生长,每条根须上都嵌着三十七具童尸的残魂。追兵首领的惨叫混着业火的噼啪声,他低头看见自己双手己化作莲茎,茎上开着三十七朵血莲,每朵莲花中心都嵌着枚银锁,锁孔深处传来林家村孩童们清脆的笑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毒雾时,林九尘发现自己正跪在血泊中。屠刀从他溃烂的掌心滑落,刀刃上还凝着三十七个村民的血,血珠在青砖上汇成莲华图案,正是三日前他在忏悔箱底见过的那个。莲纹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他皮肉上刻出新的莲华法阵,阵眼处嵌着半块带血玉佩,缺口处正往下滴着金红黏液。
"你终究还是走了为师的路。"玄真子的声音突然在莲心处响起。林九尘低头,看见师父的残影正在血泊中浮现,道袍内层密密麻麻绣着的《净心篇》经文正在燃烧,火光中映出三十七具童尸的笑脸。他忽然明白,那些银链不是追兵的标记,而是观主三十七年前布下的局,为的就是等一个身负莲华印记、心怀业障的传人,亲手点燃这场焚尽道门百年污秽的业火。
溃烂突然停止蔓延,林九尘看着心口绽开的血莲,突然想起三日前试药时,师父曾在他掌心写下"破军"二字。此刻那两个字正在业火中浮现,化作两道金漆,顺着他经脉游走,最终在他腕间凝成朵带刺的血莲,莲心处嵌着半块带血玉佩,缺口处正往下滴着金红黏液,在青砖上绘出新的莲华图案。这图案与三日前他在忏悔箱底见过的血经完全吻合,每一笔都嵌着三十七具童尸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