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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后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林九尘蹲在"百草厅"后院晒药，手里搓揉着当归的动作突然加重——那日从赌坊带回的银锭，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银锭底部烙着个"嗔"字，笔画间渗着黑水，沾到衣襟上便腐蚀出小洞。
"九尘，来前厅搭把手。"药童的喊声惊得他手一抖，当归撒了满地。俯身去捡时，瞥见街对面"仁心堂"的匾额正被摘下，赵清让戴着木枷被官差推搡着走过，药锄上的泥土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隐约现出半截指骨形状的凹痕。
林九尘首起腰，指尖残留着当归的苦香。他忽然想起昨夜翻看的《百病寻源录》残卷，上面记载着种古法：以水银为引，佐以七情之毒，可炼"痴情蛊"。中蛊者会对下毒之人死心塌地，代价是每月十五必饮人血，否则五脏溃烂而亡。
"九尘？发什么愣！"父亲林怀仁的声音从前厅传来。林九尘这才发现掌心被当归刺扎出血，血珠滴在银锭的"嗔"字上，竟将黑水逼退三分，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纹路，像某种符咒。
七日后，林家祖宅张灯结彩。
堂兄林怀仁带着个檀木匣跨进门槛时，林九尘正站在廊下喂鹦鹉。匣盖掀开的瞬间，整座宅院的药香都淡了三分——匣中躺着株紫纹灵芝，伞盖上流动着星芒般的光泽，正是医书记载的"九星还魂芝"。
"此物是我在昆仑山巅采得，三日后父亲寿宴，正好用来炼制九转金丹。"林怀仁将灵芝交给管家，转身时衣袖带起阵风，林九尘嗅到了股极淡的腐臭味，像是坟土混着陈年药渣。
当夜，林九尘潜入祠堂暗格。月光透过瓦缝照在九转还魂鼎上，鼎腹的裂纹竟比月前又深了三分，黑血顺着螭龙纹路滴落，在供桌前汇成个小小的水洼。他蘸取黑血涂在银锭底部，"嗔"字突然活过来般蠕动，黑水中浮起行小字：
"欲炼痴情蛊，需取至亲之泪为引。"
林老爷六十大寿这日，临安城下了场怪雨。
乌云压得极低，雨丝却带着腥甜，落在青石板上竟泛起白沫。林九尘站在宴客厅角落，看着堂兄林怀仁将灵芝交给厨子，伞盖上的星芒在雨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将死之人的瞳孔。
"九尘，去催催醒酒汤。"父亲的声音从主位传来。林九尘应声退下，转身时袖口扫过林怀仁的酒盏，银丝缠枝纹的杯沿上立刻沾了层薄霜——那是他方才用舌尖血混着水银画的符咒。
后厨蒸腾着热气，林九尘将整包砒霜倒进醒酒汤。厨娘背对着他熬煮灵芝，伞盖上的星芒正在汤锅中沉浮。他忽然想起《百病寻源录》中的警示："九星还魂芝遇毒则变，服之者魂魄离体，三日不归必成行尸。"
"九尘少爷，汤好了。"厨娘转身时，林九尘己将银锭浸入汤中。"嗔"字遇热即化，汤面浮起层油花，看着与寻常无异。他端着汤碗穿过回廊，雨丝打在脸上，竟带着腐肉的温热。
宴至酣处，林怀仁突然起身敬酒。他腕间系着条红绳，绳下坠着半块玉佩，玉璧上的"贪"字与林九尘怀中那块严丝合缝。林九尘捏紧袖中银锭，看着堂兄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堂弟，你脸色不好。"林怀仁突然转头，瞳孔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金芒。林九尘刚要答话，忽见对方喉结滚动，脖颈上暴起条黑线，正是中毒之相。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林怀仁突然揪住侍酒婢女的发髻，将她拖倒在地："贱人！你敢在酒里下毒！"婢女惊呼未绝，他己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破少女衣襟，露出锁骨处的守宫砂。
"诸位请看！"林怀仁的剑尖抵着婢女咽喉，"这贱人早非完璧，分明是与外男私通，妄图毒杀我林家满门！"满座宾客哗然，林九尘却盯着堂兄腕间红绳——绳结处沾着片灵芝碎屑，正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三更梆子响时，林九尘蹲在柴房外。
婢女被吊在房梁上，身上交错着鞭痕。林怀仁的软剑还滴着血，剑刃在月光下泛起蓝芒，正是淬过毒的征兆。林九尘摸出怀中银锭，底部的"嗔"字己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血红的"痴"字。
"堂兄，何必动怒？"他推门而入，将银锭塞进婢女口中，"这丫头是被人利用了，您瞧——"指尖突然发力，银锭顺着少女咽喉滑入胃袋。婢女瞳孔骤缩，脖颈上浮起九星连珠般的红斑。
林怀仁的剑尖垂下三分。林九尘知道这是痴情蛊开始生效——中蛊者会将下毒之人视为毕生挚爱，此刻在堂兄眼中，自己怕是比那稀世灵芝还要珍贵。
"其实要查真凶不难。"林九尘凑近堂兄耳畔，嗅到对方呼吸间的腐臭更甚，"只需开棺验尸，看看三日前下葬的王员外，五脏六腑可有银亮粉末……"
话音未落，林怀仁突然揪住他衣领，金瞳中迸发出狂喜："对！开棺验尸！定是那赵家余孽……"剑锋擦着林九尘耳畔劈下，斩断半缕发丝。少年望着堂兄狂奔而去的背影，唇角勾起冷笑。
七日后，林家祖坟。
林九尘握着铁锹站在王员外墓前，看着堂兄带人掘开坟茔。棺木掀开的瞬间，腐臭冲天而起，王员外的尸身竟未腐烂，五脏泛着银光，宛如水银铸就的雕像。
"是水银！"仵作惊呼着后退。林九尘却盯着尸身掌心——那里握着半块玉佩，玉璧上的"贪"字正在往下滴血，血珠落地即化作黑烟，钻进林怀仁的七窍。
当夜，林九尘在梦中看见九转还魂鼎轰然炸裂。九条黑烟缠住林怀仁的身躯，将他拖进鼎中。鼎底躺着具骸骨，腕间系着半块玉佩，与他怀中那块组成完整的"忏"字。骸骨突然转头，露出赵清让的脸。
晨光熹微时，林九尘在枕边发现片灵芝碎屑。碎屑在阳光下化作黑水，现出几行小字：
"痴情蛊成，七日必饮至亲血。
九星连珠，鼎中魂魄将归位。"
他冲进祠堂，九转还魂鼎的裂纹己蔓延至鼎口，黑血在供桌上汇成个"慢"字。鼎中残存的药渣聚成虚影，竟是林怀仁与赵清让并肩而立，他们脚下踏着具无头尸身，衣襟上绣着"林"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