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裹身的妖使慢慢站首身体,碎裂的甲片摩擦发出嘎吱声响。
他默然转身脚下沉重,走向通往更深寒狱的方向。
临下玉台前,他的脚步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余光极快地从依旧昏迷的白十三,那苍白的小脸上掠过。
那一眼,沉重如同背负山岳。
青金色的藤蔓在虚空中蜿蜒盘旋,如同古老山脉的脉络。
玄羽玄甲的背影消失在,那片通往下方深渊迷雾的藤径尽头时,肩胛处那点钉入甲肉的冰晶桃花印记,骤然亮起极淡的粉晕。
寒意沿着妖骨经络肆意侵染,每一次脚步落下,脚下无形藤蔓都凝结出细小的冰花,如同死亡的足迹。
沉渊之井的方向传来无声而绝对的吸力,将他拖向寒髓的最深处。
“呵……”
云阙宫微凉的空气被一声慵懒,又带着浓重睡意的叹息搅动。
白三爷随意踢了踢垂下的赤足,像是不经意间拂开了几粒尘埃。
青衫松松垮垮,露出精悍锁骨与缠绕其上的暗金色妖纹,在群星镜石幽邃的光芒下如同流动的活物。
“好戏……总要锣鼓家伙式都齐全了才开场……”
他眯着眼。
目光扫过镜石上几处极其不和谐的波动点,那是代表昆仑魔殿的光斑内部,一道隐秘的裂缝正缓缓弥合。
狄洛芸核心光晕边缘,缠绕上了极其细微的冰火杂气,人族散落区域的某个代表,风旗镇幸存的光点,正散发出微弱却尖锐的怨恨锋芒。
下方。
霓裳侍立如墨玉雕琢的水中月影,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在浅笑,又似在无声计算。
她指尖缠绕一缕发丝,目光从镜石上移开,落在远处花藤间,被几个妖侍小心翼翼安放在,灵玉软榻上的白十三身上。
小帝姬双目紧闭,眉心一点殷红如血,是强行以妖帝之力护住心脉留下的印记。
气息细若游丝,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帝君……”
白藏拄着那根曾号令洪荒大地的枯木杖,佝偻的身形在玉台上投下顽固的阴影。
浑浊的眼底怨毒难消,却死死压着不敢泄露分毫。
“玄羽戾气冲霄,此去沉渊,恐引动归墟潮汐……”
干哑的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方才那一拂袖的阴寒,几乎冻毙了,他苦修万年的大地妖核。
他不敢再言惩戒,只能以“妖庭安危”相谏。
“归墟?”
白三爷侧过脸,迷离的狐狸眼斜睨着白藏,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古董。
“那口老井……早就该闹腾一下了。静水不生鱼虾……死潭如何养得出……能搅动三界的蛟龙?”
他翻了个身,青衫下摆垂落虚空似睡非睡。
“吵死了。都下去。”
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厌烦。
白藏枯黄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枯木杖狠狠一顿地面,终究不敢再言,默然转身,身影消失在藤蔓交错的光影里。
霓裳敛衽一礼,墨羽浮动无声退下。
玉台之上彩霞渐黯。
唯余那庞大的群星镜石兀自流转,幽光闪烁不定。
映照着妖帝慵懒睡去的身影,也映照着远方风起云涌的暗世。
平静之下,青丘这座万古妖庭裂痕己生。
……
昆仑魔殿底部。
被引煞印墨色光膜拘束的玉白冰基深处,寒髓意志如同被无数冰冷链条缠绕的巨兽。
方才因根基受创引发的狂怒己然平息,取而代之是更为可怕的冰封死寂。
这股死寂沿着魔殿与山体相接的,亿万冰脉触须向上蔓延,无声地加固整合着,这座初成的血肉寒炉。
冰窟…
莲台如磐。
狄洛芸元神归藏于九枚心莲道种构筑的混沌轮回内,冰冷神识扫过西方。
北莲台上。
萧炎与苏瑶相拥的身影,被一层极其薄弱的暗金色气流覆盖。
气流如同活物,在他焦灼开裂的皮肤,与苏瑶布满冰蓝裂纹的肌骨间游移,每一次蠕动,都让二人濒临崩溃的气息强行稳定一丝。
但这稳定之下。
是两人经脉深处如同冰封岩浆的恐怖压力,与彼此力量仍在搏杀挣扎的躁动。
玉女心经第八层的气息,始终被死死压制在那冰棱倒刺壁垒之后,唯有那丝奇异的混沌气息顽强存活。
“冰火初胎……饮鸩止渴。”
狄洛芸的道音在识海回荡…
“壁垒虽破一隙,然根基未复,强行维系此循环,一旦失衡,冰火逆流,神魂俱灭。”
西莲台上。
向坤的身体在一次次冰莲净火的煅烧中,发出低沉的金石相击之声。
每一次声响,都让他身下莲座的青意深重一分。
狄洛芸的视线穿透这具正在蜕变的躯壳,落在那枚隐在他丹田深处,如同冰封种子般的玉女心莲烙印上。
那是她从第九层剥离出的,承载着她本源道念的逆命火种。
火种此刻正汲取着向坤苦熬的意志与冰莲力量,缓慢苏醒。
离功成之日还有无尽煎熬。
她的九枚道种在虚空运转的轨迹更加深沉莫测,将冰窟内所有残余的震荡波动,强行压。
为这场危险的“借炉孕种”争取着最稳定的时间。
……
黑渊·凝狱殿
墨黑色的莲台死寂依旧。
秦寰覆冰的身躯悬于正中,如同一具冰雪雕琢的完美殉难者塑像。
几根刺入颅脑心窍核心的墨绿根须如同僵死的黑线虫,偶尔反射出一点粘稠冰冷的光泽。
证明其尚未彻底断裂,却也再无力量从这具空壳中汲取任何情绪与魂息。
莲台之下,那如万顷熔浆翻滚咆哮,那深紫色血髓汪洋并未停歇。
无数精纯的怨力,破碎的生魂精魄、淬炼的寒髓精华,依旧通过魔殿复杂的根基脉络,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此。
这混合着绝望的“魔国基石”,正变得更加粘稠沉重。
它贪婪地吞没着投入其中的一切,也包括那缕早己被扭曲同化,融在亿兆污秽魂流中的秦寰精神残烬。
那承载着对一个名字刻骨铭心呼唤的,最纯净也最无力的守护烙印。
这烙印在无边污浊中沉浮、被撕扯、被覆盖……却始终未曾彻底磨灭。
它微弱地、无意识地引导着浩如烟海的污血潮汐,沿着某种极其隐晦的、仿佛源自其核心某种不屈意志的轨迹缓慢流动……
蜃魔之瞳幽暗的镜面映照着莲台上的空壳死寂,映照着下方奔涌的血海洪流。
其深处一点冰蓝的符纹核心如万年冰川凝固不动,未曾察觉到那血海洪流底层,在某处极其微不可察的。
……凝滞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