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封云暖颊边己染上薄红。
封云暖指尖轻点酒杯,正与沈清梨笑谈京城趣事,忽而眉梢一挑,似在凝神倾听什么。
"有意思。"她忽然轻笑,抬眸看向沈清梨,"我那浮生阁,来了位稀客。"
沈清梨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嗯?"
"容烬。"封云暖红唇轻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清梨的反应,"正西处打探一位叫'公主'的竹妖下落呢。"
杯盏"咔"地一声轻响,沈清梨垂眸,长睫掩住眼底波动:"师姐何时成了浮生阁阁主?"
"三年前。"封云暖起身,绛紫纱裙在灯火下流转华光,"这阁子表面卖些风月话本,实则专做情报买卖。"她俯身凑近沈清梨耳畔,"比如……某些人假扮公主的小秘密?"
沈清梨倏然站起,袖中指尖掐入掌心:"师姐慎言。"
封云暖不以为意,懒懒理了理衣袖:"要同去吗?你家小徒弟此刻正拿着留影玉简,比对阁中所有女子的画像呢。"
"不必。"沈清梨转身望向窗外,声音冷清,"他既己成年,自有他的缘法。"
"缘法?"封云暖嗤笑,"你当他为何执着?那晚在木屋——"
"师姐!"沈清梨骤然打断,袖袍无风自动,案上烛火猛地摇曳欲熄。
封云暖见好就收,摆摆手朝门外走去:"罢了,不逗我的阿梨了,我自己去会会他。"
封云暖临到门口又回头,"阿梨,你躲得了一时,可躲得了一世?"
浮生阁内,檀香袅袅。
容烬立于厅中,面色冷峻,手中握着一枚留影玉简,沉声道:"我要找的人,你们可有线索?"
柜台后,一位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浮生阁的话本老板抚须道:"公子,咱们这儿确实收录了不少奇闻轶事,但您说的这位‘公主’……"他故作沉吟,"可有具体特征?"
容烬眸光微动,低声道:"她,眼若流星,虽是竹妖,身上……却有花香。"
老板眼底精光一闪,从柜台下取出一卷画轴:"您看看,是不是这位?"
画轴展开,赫然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手腕处隐约可见一道浅疤。
容烬呼吸一滞,指尖微微发颤:"……是她。"
老板笑眯眯地合上画轴:"此女身份特殊,若要详细情报,我需向阁主禀告。"
容烬将一袋灵石放在柜台上,声音低沉:"她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老板掂了掂灵石,笑容深邃:"公子,这位‘公主’啊……"
他故意拖长音调,容烬眸光渐冷:"说。"
老板压低声音道:"既然公子如此执着,不妨亲自去清心居问问那位竹妖的心意?"
他将画卷轻轻推向前:"这画便赠予公子,愿公子能......看清自己的真心。"
容烬郑重抱拳:"多谢指点。"
沈清梨听完封云暖的转述,扶额叹气:"师姐,你这不是添乱吗?"
封云暖眨眨眼:"我这不是帮你试探他嘛!"她凑近,促狭道,"不过说真的,阿梨,你若对他无意,何必扮公主哄他?若是有意……"
"我没有!"沈清梨急声打断,耳根却红得彻底,"当时情况特殊,我只是……"
"只是什么?"封云暖挑眉,"舍不得看他中了情毒受苦?"
沈清梨语塞,闷头灌了一口酒,不说话了。
封云暖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难得认真:"阿梨,你我姐妹多年,我知你性子。但有些事,逃避不是办法。"
沈清梨垂眸,想到自己心中对容烬复杂的情感,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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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朱门大开,管家满脸堆笑地将周行渐一行人迎了进去。
"几位仙长远道而来,实在是徐家的福分。"管家躬身引路,语气恭敬,"后院近来常有异响,老爷心中不安,特请诸位仙长前去查看。"
周行渐手持罗盘,温润一笑:"有劳带路。"
古念初跟在后面,目光扫过府中雕梁画栋,低声道:"这徐家倒是富贵。"
元寄梦把玩着手中的符箓,接话:"富贵人家,怪事才多呢。"
三人穿过回廊时,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次又来了几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老爷怎么总信这些?"
"嘘,小声点!听说这次是凌云宗的仙长,可不好得罪。"
"呵,上次那几个不也说是名门正派?结果拿了银子就跑,还不是咱们姨娘自掏腰包补的亏空……"
"姨娘心善啊,每次都尽心招待,还私下贴补银钱……"
古念初脚步一顿,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
那仆人吓了一跳,慌忙低头退开。
元寄梦一把按住古念初的手腕,传音入密:"别冲动,先探这徐府虚实。"
正僵持间,一道柔婉嗓音传来:"几位仙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素雅罗裙的女子款步而来,眉目温婉,手中还捧着一盏热茶。
"妾身楼氏,府中姨娘。"她微微福身,语气诚恳,"后院之事,还望仙长费心了。"
周行渐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随即温和回礼:"夫人客气。"
元寄梦却眯起眼——这楼姨娘手腕上,隐约缠绕着一缕黑气。
姨娘引着众人踏入正厅,檀木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
"诸位仙长请坐。"她广袖轻拂,唇角含笑,"府中粗茶,还望莫要嫌弃。"
元寄梦按剑落座,目光如刃般刮过厅内陈设。
正厅确实极尽奢华。
梁上悬着鎏金宫灯,灯罩却蒙着一层暗红纱绢,映得满室光影如血。
墙上挂着名家山水,画中溪流竟呈暗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地砖拼接的纹路乍看是祥云,细观却像某种扭曲的符咒。
侍女们听到楼姨娘的话鱼贯而入,青瓷茶盏搁在紫檀案几上,茶汤澄澈,却隐隐泛着一丝不自然的青碧色。
周行渐不动声色地扫过茶面,指尖在罗盘底部轻叩三下——这是凌云宗警示同伴的暗号。
元寄梦假意接茶,指尖在盏沿一蹭——釉面竟渗出暗红血丝。
她与古念初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正盯着梁上悬挂的青铜镇魂铃。
本该清正的铃身,此刻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这茶..."周行渐突然按住元寄梦手腕,传音入密:"别喝,是噬魂草。"
姨娘掩唇轻笑:"仙长怎么不饮?可是嫌弃这茶过于寡淡?"
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咚"的闷响,似有什么重重撞上围栏。
众人霍然回首,恰见一道黑影掠过雕花窗棂——那分明是只生着人手的乌鸦。
"府上养的灵禽罢了。"姨娘袖中飞出一道红绳,瞬间将异动遮掩过去,"诸位且稍坐,妾身去取些茶点。"
她一离开,周行渐立刻甩出三张符箓贴住门窗。
元寄梦剑尖挑起地毯,露出底下用血绘制的阵法。
"锁魂阵。"周行渐碾碎指尖的香灰,"他们在养傀。"
正说着,茶汤突然沸腾,浮现一张扭曲的鬼脸。
元寄梦反手将茶盏扣入阵眼,整个厅堂突然剧烈摇晃——
"轰!"
姨娘破门而入时,众人己不见踪影。
只剩茶案上,留着一枚仍在转动的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