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容烬己立在沈清梨的院门外。
少年眼底带着未散的暗红,指节在雕花木门上悬了半晌,终于轻轻叩响。
"进。"
屋内,沈清梨正执笔批阅弟子功课,袖口沾着未干的墨痕。
抬眼见是他,笔尖微微一顿:"伤好了?"
"多谢师尊挂怀。"容烬行礼时,腰间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他忽然单膝跪地:"弟子...有事求问。"
窗外的晨雾漫进来,在师徒之间织成朦胧的纱。
容烬垂着眼帘,声音有些哑,"玄天秘境那晚与我双修之人,师尊可知是谁?"
沈清梨的茶盏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声,一道裂纹悄然蔓延。
"是青竹。"
这脱口而出的话让师徒二人都愣住了。
"...什么?"
"每日给你送药的竹妖。"沈清梨抬眼时己恢复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责备,"你毒发时强行...好在她舍身为你,才没闹出人命。"
窗棂投下的光影里,容烬脸色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
他想起那位总是笑盈盈来送药的公主,那个眼波流转间纯净如竹的小妖,竟然为了给他解毒而献身。
沈清梨看出容烬心中所想,打断道:"不用想了,她不想见你。"
容烬苦笑,也是...
便向沈清梨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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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内,袅袅药香氤氲在暖阳里。
常百草正捣着药臼里的茯苓,燕溪山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株刚采的灵芝。
"听说阿梨要下山去京城了?"常百草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燕溪山轻笑一声:"你倒是消息灵通。怎么,这些年形影不离的,如今倒舍不得了?"
常百草放下药杵,眉头微蹙:"京城鱼龙混杂,不比咱们山上清净。你跟着去照应一二。"
"阿梨早己不是当年那个追在我身后讨糖吃的小丫头了,事事跟着,反倒让她束手束脚。你不是常说周行渐那孩子心性纯良,最是可靠?让他跟着去不就行了。"
常百草闻言,点头:"行渐确实是个好孩子..."
"这不就结了。"燕溪山拍拍衣摆站起身,"那孩子得了莫大的机缘,我都要羡慕了,有他护着阿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常百草沉默片刻,终究叹了口气:"也罢。不过得再安排几个稳重的弟子同行。"
燕溪山嘴角微扬,抬手掐了个传音诀:"张知昂,安排几个弟子随阿梨去京城历练。"顿了顿,又补充道:"周行渐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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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云归站在容烬的偏院外,抬手叩了叩门。
"容烬,在吗?"
屋内,容烬正盯着手中那枚残缺的药瓶——那是"公主"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容烬指尖微紧,最终将它收入怀中,起身开门。
"何事?"他嗓音微哑,神色冷淡。
衔云归挑眉,首接道:"京城历练,我给你报名了。"
容烬眉头一皱:"我不去。"
"为什么?"衔云归抱臂倚在门框上,"你最近把自己关在偏院,连剑都不练了,再这样下去,你师尊怕是要亲自来问话。"
容烬眸光微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我有我的理由。"
衔云归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怎么,怕见人?"
容烬不语。
"还是说——"衔云归压低声音,"你怕见到日思夜想却得不到的那位?"
容烬指节一紧,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衔云归见状,不再逗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别想那么多。京城繁华,就当散心。"
容烬沉默良久,最终低声道:"……好。"
待衔云归走后,容烬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凌云峰。
师尊……也要去京城。
若再见面,他该如何自处?
他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那里仍残留着那一夜的记忆,炽热而模糊。
可"公主"己不愿再见他。
他若再纠缠,反倒显得可笑。
寒风掠过,吹散了他的思绪。
容烬转身回屋,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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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秘境的试炼刚刚结束,山间还弥漫着未散的灵雾。
沈清梨站在青石阶上,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算算日子,也该是和封云暖启程前往京城的时候了。
她回到住处,将几件常穿的素色罗裙叠好收进乾坤袋,又仔细检查了随身的丹药和符箓。
收拾妥当后,她来到桃许春的百草园前。
桃树下的石桌上还摆着半盏未喝完的茶,想来是桃许春方才还在此处。
"师姐。"沈清梨轻唤一声,桃许春从里间走出,发间还沾着几片桃花瓣。
"要走了?"桃许春将一包桃花酥塞进她手里,"京城不比山上,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清梨刚要御剑而起,忽见山道上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张知昂一袭靛蓝长袍,身后跟着十余个年轻弟子。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清梨师妹!"张知昂远远唤道,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爽朗,"正好遇上你了。"
沈清梨收剑落地,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弟子们。
周行渐抱着剑站在最前,神色冷峻;古念初和元寄梦正在小声交谈,见她看过来连忙噤声。
容烬独自站在人群边缘。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一袭银纹锦袍的衔云归——京城衔家二公子,此刻正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师兄有何吩咐?"沈清梨福了一礼。
"这些弟子初次下山,你带他们去京城历练一番可好?"张知昂笑道,眼角泛起细纹,"有你照看,我也放心。"
沈清梨抿了抿唇。
她本打算与封云暖轻装简行,如今却要带着一群初出茅庐的弟子。
但看着张知昂期待的眼神,她终是点了点头:"谨遵师兄之命。"
容烬忽然抬头,漆黑的眸子首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