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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徐子身为内务府花房总领，今日奉差出宫采买宫苑用花。
行至崇文门外花市大街时，放眼望去尽是寻常的荷花、芍药、金盏菊，与往年并无二致。
他想起副手前日往坤宁宫送了九盆素心兰 ，皇后对他赞赏有加，这事儿如针尖般扎在他心里，若不想法子扳回一局，怕是要被人取而代之。
正犯愁时，忽见前方人群簇拥着一处花摊，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眼珠一转，故意将撞向旁人的肩膀，粗声粗气嚷道：“都给咱家让开！”
被挤得趔趄的书生刚要理论，见他蟒袍上绣有鹭鸶图案，帽子为亮白顶，心里一紧便缩到了路边。
这是宫里有品级的公公，得罪不起。
“郁金香嘞！红如烈焰、粉若桃腮、黄似金箔！西洋来的稀罕物，水养七日不谢！”摊主扯着嗓子叫卖，可惜摊前主顾皆嫌价高，开张至今仍未卖出一盆。
见小徐子身着内廷服饰，他眼睛一亮，忙堆起笑揖手：“这位公公可要瞧瞧？京城里独一份的宝贝！”
小徐子扫了眼花摊上碗口大的花苞，只觉这花茎细瓣薄，比之御花园的牡丹芍药差了几分贵气。
正欲抬脚走人，忽想起副手送进坤宁宫的素心兰，牙尖一咬转了主意：“稀罕？怎么个稀罕法？”
“回公公话！”摊主拍得胸脯山响，“全京城就小人这儿有十二盆！若您能找出第二家卖郁金香的，小人倒贴十两银子！”
小徐子眯眼盯着那五颜六色的花苞，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心底算盘打得飞快。
物以稀为贵，何况是皇后最爱独一份的体面。
他凑近闻了闻花朵，忽然觉这花越看越顺眼：“全要了。你亲自押车送到宫门，咱家少不了你的赏钱。”
摊主乐得满脸褶子开花，连声道“谢公公抬举”，转身便招呼伙计搬花装车。
小徐子回宫后，因众人皆未见过郁金香，又闻是西洋异种，特意捧着花去钦天监请南怀仁辨认。
南怀仁一见那艳色花瓣，眼眶骤然泛红，异国他乡竟然能见到自己熟悉的花卉！
他颤抖着指尖抚过花瓣，连声道：“此乃郁金香，无毒无害，花期可长达旬日……” 说罢竟恳请小徐子赠其一盆，置于观星台案头，但被拒绝了。
得了洋人钦天监正的担保，小徐子底气十足，忙将十二盆郁金香着人捧去坤宁宫。
赫舍里?芳华盯着那几盆郁金香，怒不可遏：“花房当本宫没见过世面？拿这种小家子气的花来搪塞？”
小徐子忙不迭磕头，额角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娘娘明鉴！这是钦天监南大人故乡的郁金香，全京城独此十二盆！奴才特意……”
“郁金香？” 她挑眉打断，余光瞥见二等丫鬟翡翠眼底闪过了然。
翡翠见状忙福身为其解释：“娘娘，初唐西杰中的卢照邻有诗‘双燕双飞绕画梁，罗纬翠被郁金香’，正应了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呢！”
赫舍里氏闻言果然展颜，抬手便折了一支郁金香轻笑道：“倒难为你有这份心。”
说着便命人赏了小徐子，又着人将花摆在暖阁窗前。
待小徐子退下，她望着翡翠巧笑倩兮的模样，忽而敛了笑意 。
这丫头竟能引经据典，若让皇上瞧着……
“翡翠，” 她拨弄着护甲上的东珠，“本宫的波斯猫缺个喂料的，你明儿便过去吧。”
翡翠脸色骤变，刚要开口辩解，却见皇后己转身离去。
入夜，康熙踏入坤宁宫，见到暖阁窗前有一团艳色，不由地近前细观。
抽出一块花瓣，他轻嗅两下，挑眉道：“内务府倒是有些新意。”
赫舍里?芳华今日反复默诵诗句，此刻忙温声接话：“这是西洋来的郁金香，唐时便有诗人为它赋词呢。”
康熙闻言诧异，脱口吟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 可是青莲居士此句？”
她本想引 “双燕双飞绕画梁” 的典故，却不想皇上竟提其他人的诗。
赫舍里?芳华面上虽强作镇定，眼底的怔忪却被康熙尽收眼底。
“正是这首。” 她咬唇颔首，心下懊悔未多备些唐诗典故。
康熙望着她略显僵硬的笑靥，兴致渐减，目光转向花茎：“承瑞近日爱鲜艳物事，明日送两盆去钟粹宫。”
提及庶子，赫舍里氏心口一刺，勉强笑道：“皇上放心，各宫时令花卉，臣妾早就命花房安排送去了。”
她忽而想起马佳氏所生的皇长子承瑞己三岁，粉雕玉琢极得圣宠 ，若任由这孩子长大，她的承祜如何能在诸位阿哥中崭露头角？
康熙轻拍她手背，念及她执掌后宫稳妥，温和道：“芳华贤淑，朕心甚慰。”
一夜无话。
赫舍里?芳华晨起后，即刻命人将郁金香分送各宫，好圆上昨日的谎言。
望着宫人捧着花走出坤宁宫，她想起昨日那宫女说的 “夫妻缠绵” ，那些狐媚子也配用这花？
花送出去便覆水难收，但人…… 总归是能处置的
“把昨日念诗的宫女叫来。” 她盯着镜中自己眼下的青黑，语气冷得像冰。
那宫女刚福身，却听赫舍里氏厉声道：“本宫瞧着你挺会引经据典，不如去内务府的辛者库念给那些奴才听？”
“娘娘饶命！奴婢只是……”
“李嬷嬷，” 皇后抬手打断，“即刻打发她去浣衣局，别脏了本宫的眼。”
李嬷嬷领命拖人，那宫女的哭喊声渐渐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