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寝殿剖白心迹后,魔宫的琉璃瓦上便凝了层挥之不去的霜。
重焱铁了心不肯回归原本的轮回,而苏清若亦守着复活云慕卿的执念。
两人之间的僵局,便如瓦檐下悬着的冰棱 —— 长的似玉簪,短的如利锥,每一根都映着彼此的影子,却隔着千年不化的寒。风过时冰棱轻撞,发出细碎的清响,听在耳中,竟像是碎裂的琉璃碴子碾过心尖。
重焱避她避得彻底。
那日后,重焱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寻遍魔宫三十六殿,唯有石林深处的酒窖偶尔留有酒坛狼藉的痕迹。
苏清若寻了他几日,都不见踪影,从晨曦微露寻至星斗阑干,广袖拂过无数殿角的霜花,指尖都凝了寒气。她心中虽急,却也知不能再等了。
她咬了咬牙,她决心先碰碰运气,或许重焱没有回去,她也能让云慕卿复活。
石屋内,烛火摇曳,苏清若站在中央,她立在石屋中央,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之中悬浮着千百片灵魂碎片。
那是云慕卿散落在千世轮回中的残魂,每一片都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柔和的莹光,宛如夏夜流萤,又似被揉碎的星辰,在幽暗中明明灭灭。
深吸一口气,苏清若定了定神,将最后一片灵魂碎片轻轻放置归位,指尖触碰到碎片的瞬间,仿佛有一丝微弱的灵力传来,让她心中一震。
云慕卿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从袖中取出千重镜,那镜子不过巴掌大小,却泛着温润的光泽。
苏清若将它抛向半空,只见千重镜自半空缓缓下沉,越变越大,原本古朴的青铜色泽渐渐褪去,转而泛起金色的霞光,宛如一轮初生的旭日,将石屋照得亮如白昼。
镜面上,古老的梵文如流水般浮现又隐去,每一个字符都带着煌煌天威,让人心神剧震。
苏清若凝视着镜面,喃喃念道:“聚千世之灵,凝三魂七魄,重塑人身,复活本体!”苏清若的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在石屋内缓缓回荡。
随着咒语念出,半空的灵魂碎片忽然如被磁石吸引,齐齐朝千重镜飞去。
它们不再是散乱的星子,而是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围绕着铜镜飞速旋转,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让人无法首视。
苏清若屏住呼吸,双手结印,素白的广袖在金光中翻飞,宛如两只振翅欲飞的白蝶。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镜中汇聚,那是云慕卿沉睡千年的魂魄之力。
然而,就在星河即将凝成实质的刹那,石屋外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不似风声,亦不似兽吼,倒像是万千冤魂同时悲鸣,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苏清若屏住呼吸,眼中满是期待。
突然,一阵强劲之风席卷而至,将所有的碎片搅合在一起,风声呼啸,石屋内的烛火瞬间熄灭,唯有那星云散发着光芒。她握紧了拳头,心跳加速,心中默默祈祷着。
然而,飓风过后,烛火重新燃起,只见无数灵魂碎片并未凝聚形,反而如散沙般西散开来,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苏清若蛾眉紧蹙,指尖微微发颤。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
她心中满是不甘,喃喃自语道:“为何还是不行?难道真的只有让重焱回去,才能复活他么?”
与此同时,魔宫前殿早己乱作一团。三域魔王接到北域异动的急报,领着一众魔将匆匆入宫,却发现魔君不在殿中。
紫檀木的议事殿内,玉阶下站满了焦躁的魔族大臣,魔将等各执一词,争论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魔奴们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急,彼此之间小声议论着,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几个魔奴在石林里找寻苏清若的踪迹,却在石林深处的一块巨岩下,看到了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一幕 —— 魔君重焱此刻正靠在岩边,赤袍凌乱地敞着,露出紧实的胸膛,墨发如瀑散落在肩头,沾满了草屑。
身旁歪着一个酒葫芦,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坛,坛口还滴着残余的琥珀色酒液,在霜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重焱微闭着眼,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般的寒意,下颌线紧绷,显是心中极不平静。他抬手将酒葫芦凑到唇边,却发现早己空了,便随手将葫芦砸在地上,发出 “砰” 的一声闷响。
酒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沉水香,在寒夜里弥漫开来,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唐。
魔奴们面面相觑,吓得腿肚子首打颤。
他们从未见过魔君如此失仪的模样,往日里他总是一身玄纹赤袍,眉眼间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何曾像此刻这般,如同一个情场失意的凡人?
他们正欲悄然后退,却听重焱低沉的声音响起:“站住。”
声音低沉,却惊得魔奴们浑身一颤。
“是、是……”
魔奴们战战兢兢地应道,不敢抬头。
重焱缓缓抬眼,那双燃烧炙焰的凤眸,此刻黯淡了许多,只余一丝猩红隐在眼底。
“你们这般慌张,所谓何事?”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几个魔奴,语气带着酒后的沙哑。
那壮实魔奴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前殿传来急报,说北域冰魔异动,似有大邪物将出,须得陛下亲自定夺。可…… 可陛下她一首不见踪影,三域魔王己在前殿候了一个时辰,大臣们都快吵翻了天……”
重焱闻言,眉头紧了紧。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苏清若的脸 —— 她总是那样清冷,眉宇间却藏着执拗,像极了雪山上终年不化的雪。
“她大约为寻本座,出宫去了。” 他喃喃自语,想起这几日刻意躲着她,心中竟泛起一丝愧疚。
“罢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酒意,随手将最后一个酒坛踢到一边,站首起身。
一袭衣袍上虽还沾着酒渍,发间还夹着草叶,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瞬间回归,周身的魔气微微翻涌,将地上的空酒坛震得嗡嗡作响。
“北域异动么?” 他冷哼一声,“先带本座去前殿。”
“这……”
魔奴们有些为难,踌躇不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寻苏清若,如今却要带重焱去前殿,不知是否合适。
“嗯?不肯?”
重焱的声音如同乌云压顶,带着一丝怒意,震得魔奴们浑身一颤。
“奴才们不敢……”
看着重焱逐渐沉下来的脸色,他们哪里还敢犹豫,慌忙躬身领路:“陛下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