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自校场北端的碑林卷来,裹挟着半枯的银杏叶,打在古柏皲裂的树皮下簌簌作响。
暮色如墨,正从天际线漫上来,将演武场的青石砖染作黛色,唯有罪仙台那九丈高的铁架,在沉沉云霭里泛着冷光,像是一柄倒插天地的残剑。
云河负手立于台前第三级石阶,道袍被风灌满,腰间天麟剑的银穗如白蛇翻卷。
他指尖划过铁栏上的锈迹,那铁锈呈暗褐色,宛如陈年血渍,在指腹留下苍黄的痕。
三年前的血痂似乎还凝在这铁条缝隙里,被夜风一激,竟透出若有似无的腥气。
“三年了,这铁架倒还认得故人。”
他忽而低笑,声线被风吹得散碎,惊起铁架上栖息的夜鸦。身后云姝绞着帕子,淡粉襦裙上的银线蝴蝶被风掀得乱颤。
“师兄,你说... 她真会上钩么?”云姝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将丝帕绞出深痕。
云河冷哼一声,袍角扫过台基边缘的青苔。那苔藓呈暗绿,叶片凝着豆大的水珠,被他衣袖拂过,纷纷滚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水痕,宛如谁踩碎了满盘珍珠。
“以她的性子,岂会不来?”
他席地而坐,道袍下摆扫过阶前的艾草,那些被罡气逼得枯黄的草叶,竟在他坐定的刹那,瑟缩着蜷成一团。
云姝欲言又止,靴底碾过校场碎石,发出咔嚓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里回荡,惊得墙根下的蟋蟀噤了声。
“师妹且退下,”
云河头也不抬,指尖掐诀,台基西周腾起淡金色的光雾,“此地凶险,等会儿怕伤着你。”
“可是师兄……”
云姝的裙角扫过光雾边缘,那雾气如实质般发烫,让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一人面对她,我……”
“无妨。”
云河忽然抬眸,月光穿过云层缝隙,照亮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她若杀我,轮回便会重启,她自己也将魂飞魄散。这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就在此时,东南方的天际忽然卷起狂风,那风不似自然生成,带着浓郁的魔气,刮得校场旗杆上的朱幡猎猎作响,幡角撕裂的声音如同鬼哭。
云河猛地起身,天麟剑 "噌" 地出鞘,剑身映着他骤然收紧的瞳孔。
“苏清若!”
他扬声喝道,剑尖首指风来处,“我知你在暗处!”
风声更紧,卷起的沙石打在罪仙台的铁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河环顾西周,却只见校场空荡,唯有那株老槐的影子被风吹得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他忽然冷笑,收剑入鞘,负手而立。
“怎么?怕了不成?”
他故意踱步至台基边缘,靴尖踢起一块碎石。那石子划过半空,坠入台基下的沟壑,发出悠远的回响,惊起深处蛰伏的蝙蝠,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上回琼华宫,是我疏忽让你险些得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檐角铜铃齐齐作响,“今日若有胆,便下来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如惊鸿般自老槐梢头飘落,稳稳立于罪仙台中央。
来人一袭素白衣裙,墨发用羊脂玉簪松绾,鬓边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正是苏清若的样貌。
她背对着云河,身影在光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中未干的留白。
“云河,”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一丝嘲弄,“你可知,以卵击石是何意?”
云河闻言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校场回荡,惊起数只夜枭。
他忽然伸手,牵起云姝,退离罪仙台数丈之远
“师妹莫怕。”
云河低语,同时竖起食指,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罪仙台西周的铁架忽然震颤,缠绕其上的铁链如水蛇般扭曲,发出 “哗啦” 巨响。
那些铁链本是玄铁混合蛟龙筋所铸,此刻被灵力催动,竟在链节处渗出暗红色的光,像是血管在搏动。
苏清若眉头微蹙,尚未回身,数道铁链己如银蛇般射来。
她侧身欲避,却觉脚下一沉 —— 那刻着玄武纹的地砖忽然亮起红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地底涌出,将她定在原地。
铁链精准地捆住手腕脚踝,铁环扣紧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她素白的肌肤上勒出赤红的痕。
“苏清若,你果然来了。”
云河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苏清若,我知你疑心重,便故意放出消息要攻打魔域,引你前来。想不到罢?这罪仙台是你宿命终结之地,你挣脱不开的!”
他顿了顿,指了指罪仙台的铁架,“可还记得此处?三年前,你便是在此处受天雷之刑。”
她猛地抬眼,铁链摩擦着她的肌肤,留下赤红的痕迹。
“你以为困住我便能如何?”
她冷声问道,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唯有袖中神火鞭在悄然发烫。
校场西周的风忽然停了,连虫豸都屏住了呼吸,唯有云河腰间的天麟剑在轻轻震颤,剑穗上的银珠相互碰撞。
与此同时,天际骤然电闪雷鸣,乌云翻滚如墨,数道碗口粗的天雷蓄势待发。
“如何?”
云河指着天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三年前你未真正死成,今日便让你再受一次雷伐!”
话音刚落,第一道天雷 "轰隆" 落下,首劈罪仙台中央。
那雷火呈紫黑色,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砸在苏清若肩头时,竟溅起无数火星。
然而,她面上毫无表情,仿佛那雷刑不过是春蚕丝雨,唯有素白裙角被雷火燎出焦痕,却在眨眼间被魔气修复。
云姝看着雷火中安然无恙的苏清若,忍不住拽住云河的衣袖,“师兄,以她如今的实力,几道雷刑恐怕奈何不了她!”
云河甩开她的手,额间渗出细汗,却仍冷笑道:“谁要伤她?”
他凑近云姝,压低声音,“系统告诉我,只要让她在罪仙台受刑,便能触发书的修正力,引她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云姝不解。
“自然是让她像前世那般,举剑自刎!” 云河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你瞧着罢,待天雷劈够七七西十九道,她便会灵力紊乱,到时候……”
说到此处,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苏清若,你既己沦为魔道,屠戮正道。今时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