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干引着庞统来到曹营,先行进入帅帐中禀报。曹操听闻"凤雏先生"亲至,立即放下手中军务,亲自率领一众谋士出营相迎。营门处旌旗招展,曹操远远望见庞统身影,便加快脚步上前,拱手作揖道:"久闻凤雏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操三生有幸!"
庞统不卑不亢地还礼:"丞相过誉了。统不过山野之人,何劳如此盛情?"
曹操执庞统之手,亲自引入中军大帐。沿途曹军将士列队相迎,刀枪如林,军容整肃。庞统目光扫过,嘴角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
宾主落座后,曹操亲自为庞统斟满酒,眼中闪烁着求贤若渴的光芒:"公瑾年少气盛,刚愎自用,屡拒忠言。操素闻凤雏先生经天纬地之才,今日得蒙赐教,实乃三生有幸。"说着拱手作揖,"还望先生不吝指点,以解操心中困惑。"帐中烛火摇曳,映照出庞统高深莫测的微笑。
庞统轻啜香茗,放下酒盏:"久听闻丞相用兵如神,耳闻不如目见。今日既至,若丞相不弃,统愿先观军威。"曹操闻言大喜,当即命人备马。
二人并辔而行,登临高处俯瞰旱寨。但见营帐星罗棋布,依山势而建,明哨暗卡层层设防。庞统凝神细观,只见各营门出入有序,进退路线暗合奇门遁甲之道。他不禁赞叹:"依山据险,布局精妙,前后呼应如臂使指。纵使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也不过如此!"
曹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却仍谦逊地摆手道:"先生过誉了。操不过依兵法行事,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庞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忖:"连环大计,己成一半。"
此时夕阳西斜,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曹操扬鞭指向水寨:"既观旱寨,不妨再览水军。"说罢引着庞统策马来到江边高台。
放眼望去,只见长江北岸战船如林,按二十西方位排列,每座水门皆由巨型艨艟战舰镇守,俨然一座水上城池。小船穿梭其间,似街巷般井然有序。江风拂过,旌旗猎猎,数千战船随波起伏,却丝毫不乱阵型。
庞统凝神细观,忽然抚掌大笑:"妙哉!水寨布局暗合天罡地煞之数,大船为城,小船为巷,进退有据。丞相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说着突然转向江南,手指对岸周瑜水寨方向,朗声道:"周郎啊周郎!任你智计百出,不日必亡!"
曹操闻言大喜,长须无风自动。他注意到庞统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夕阳映照产生的错觉。此刻江风骤起,吹动二人衣袍,曹操豪气顿生:"得先生此言,曹某更添胜算啊!"
庞统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话锋一转,"水军虽盛,却有一处隐忧。"
曹操急忙追问:"先生但说无妨。"
庞统笑而不答,只是望着江面上起伏的战船,轻声道:"天色己晚,不如先回营再议?"
这一席对话中,庞统表面盛赞曹军,实则暗中观察布局。他故意留下话头,既勾起曹操的好奇,又为后续献上"连环计"埋下伏笔。而曹操虽老谋深算,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入精心设计的圈套。江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惊天谋略正在酝酿。
观罢水寨,曹操执庞统之手同归中军大帐。此时暮色己深,帐中早备好盛宴。青铜烛台上十二支明烛高照,将帐内映得如同白昼。曹操亲执酒壶为庞统斟满金樽:"先生今日指点,令操茅塞顿开。请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庞统谈锋愈健。从《孙子兵法》"九地"之说到《吴子》"应变"之道,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剖析战例。说到精妙处,手中象牙箸在案上勾画阵型,竟将近日江东布防说得丝毫不差。程昱、荀攸等谋士听得入神,不时交换惊诧的眼神。
曹操举杯叹道:"先生之才,真乃经天纬地!适才水寨之中,先生似有未尽之言?"
庞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身形微晃,以手扶额道:"好酒!"随即佯装醉态,含糊问道:"敢问……军中可有良医?"
曹操连忙示意侍从换醒酒汤来:"先生醉了?可是身体不适?"
庞统摆手笑道:"非也……统见江上将士面有菜色,想必是……"突然压低声音,"北军不习水性,多生呕吐之疾吧?"
曹操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酒樽不觉停在半空。近日军中疫病确实令他寝食难安——北地将士不惯舟楫,上船便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军医束手无策,己有数百精锐因此丧命。此刻庞统突然提及,正戳中他心头隐忧。
"先生明察秋毫。"曹操放下酒樽,身子微微前倾,"此事确为心腹大患。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庞统却不急着作答,反而轻抚长须,若有所思地望向帐外。江风呜咽,隐约传来值夜士卒的咳嗽声。他忽然叹道:"丞相水寨布局精妙,将士操练刻苦,可惜……"话锋一转,"终究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曹操急切追问:"哪一环?"
"北人乘舟,如旱鸭戏水。"庞统以箸蘸酒,在案上画出一道波浪,"江涛汹涌,船身摇晃,将士们如何不病?"
程昱忍不住插话:"莫非先生有定波之法?"
庞统笑而不答,只是将酒水抹开,在案上画出几艘相连的船影。曹操见状,瞳孔骤然收缩。帐内一时寂静,只听得烛芯爆响。
"统有一策。"庞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可使千艘战船稳如泰山,任他风急浪高,将士如在平地。"
曹操呼吸微促,却不露声色:"愿闻其详。"
庞统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曹操脸上:"此计若成,莫说周瑜水寨,便是东海龙宫也去得。只是……"他故意顿了顿,"需丞相亲自决断。"
这一番话,看似在献策,实则处处设饵。庞统深谙曹操多疑性格,故意欲言又止,引得曹操愈发心痒难耐。而帐外渐起的江风,仿佛在为即将揭晓的"连环计"奏响序曲。
曹操帐中,烛火通明。庞统见曹操己入彀中,便不再卖关子,起身踱至悬挂的江防图前,手指轻点长江水道,缓声道:"某有一策,可解丞相水军之困。"
曹操双目灼灼,倾身向前:"先生快讲!"
庞统取案上杯盏为喻,将茶盏排成一列:"大江风浪,潮汐无常。北军将士不谙水性,舟船颠簸,自然眩晕呕吐。"说着,他以竹筷横贯数盏,"若能以大船为骨,小船为辅,三十为一列,五十成一阵,首尾以铁环相连船船相衔,再铺就三尺宽的厚木板。"
"如此连环战阵,"庞统眼中精光闪烁,"莫说将士如履平地,便是战马也能驰骋往来!"他信手将酒水泼向示意图,水珠在"船阵"上滚落,"任它惊涛拍岸,我自岿然不动。届时千帆竞发,周瑜水寨不过弹指可破!"
帐中一片寂静。程昱突然击掌:"妙啊!连环之船稳如陆寨,何惧风浪?"
曹操却沉吟不语,手指轻叩案几。庞统见状,又添一把火:"昔年武王伐纣,以锁船横渡孟津。今日丞相......"
"且慢。"曹操突然打断,"船队连环,固然稳固。但若遇火攻......"
庞统早有所料,不慌不忙斟了杯酒:"丞相多虑了。时值隆冬,唯有西北风。周瑜若敢火攻,岂不是烧他自己?"说罢仰头饮尽,酒渍顺着胡须滴落。
曹操眼中疑虑渐消。庞统趁机再进一言:"况且连环战船可分可合。战时解开铁索,仍是千帆竞发!"
"好!"曹操拍案而起,"就依先生之计!"当即传令三军铁匠连夜打造连环大钉。
庞统低眉饮酒,掩去眼中笑意。他心知,这铁索连舟之日,便是周瑜火攻得逞之时。而此刻帐外呼啸的北风,仿佛也在为这场惊天谋局喝彩。
酒过三巡,庞统见曹操己深信连环之计,便又进一言:"统观江东局势,周瑜虽掌兵权,却不得人心。"他压低声音,手指轻点案几,"鲁肃谦和却失之优柔,黄盖老将反受责罚,周泰等将更是心怀怨怼……"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先生之意是?"
庞统成竹在胸:"若丞相允准,统愿再渡江南,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江东豪杰来降。"说着举起酒杯,在烛光下映出摇曳的影子,"届时周瑜孤立无援,必为丞相所擒。周瑜既破,刘封不过丧家之犬耳。"
程昱在旁听得真切,忍不住插话:"先生此计若成,当立不世之功!"
曹操抚掌大笑,亲自为庞统斟满美酒:"若得江东来降,操必上表天子,封先生为三公!"金樽中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
庞统却将酒杯轻轻推开,正色道:"统非为功名利禄,实见连年战乱,民不聊生。"他望向帐外漆黑的江面,"只愿丞相渡江之日,能善待黎民百姓。"
曹操闻言肃然,起身踱步至帐门:"先生多虑了。操奉天子明诏讨逆,自是吊民伐罪。"突然转身,衣袍带起一阵风,"岂会效董卓之流,行暴虐之事?"
庞统仔细观察曹操神色,见他言辞恳切,便顺势下拜:"丞相仁德!如此,统更当效犬马之劳。"顿了顿,又面露难色,"只是……"
"先生但说无妨。"
"统在江东尚有宗族数十口,恐遭大军迁连……"
不等庞统说完,曹操己会意,当即唤来书记官:"取白绢来!"
侍从捧来雪白绢帛,曹操亲自执笔,笔走龙蛇:"诏曰:庞氏一族,朝廷优容,敢有加害者,夷三族!"写罢取出丞相金印,重重钤上。
庞统双手接过,就着烛光细看。印文在绢上泛着朱红的光泽,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深深拜谢:"丞相大恩,统没齿难忘。"
夜色己深,庞统起身告辞:"事不宜迟,统这就启程。丞相切记,连环战船需速速打造,切莫走漏风声。"走到帐门又回头叮嘱,"周瑜多谋,若被他察觉..."
"先生放心。"曹操自信满满,"三日内必完成连环大计。"
曹操亲自送庞统至江边。夜雾弥漫,一叶扁舟己候在岸边。庞统临上船前,忽然握住曹操的手:"丞相保重。他日江南再见,必是……"话未说完,江风骤起,吹散了余音。
曹操望着小舟消失在浓雾中,心中豪情万丈。他怎会想到,这保他宗族的绢帛,实则是庞统全身而退的护身符;而那看似为他着想的叮嘱,正是确保火攻成功的最后一步棋?
江风呜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即将揭晓的惊天秘密。庞统站在船头,手中紧握那份"保命文书",望着渐远的曹营灯火,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连环计己成,接下来,就等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