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干的轻舟如离弦之箭划破水面,身后战鼓震天,周瑜亲率十余艘艨艟战船奋力追来,船头"周"字大旗猎猎作响。
眼看追兵将至,蒋干的小舟己逼近曹军水寨。寨中瞭望塔上哨兵见状,立即吹响号角,霎时间箭如飞蝗,在江面上织成一道银色的屏障。周瑜见状急令战船转向,船头激起丈高浪花,终在箭雨射程外悻悻退去。
蒋干的小船趁机靠岸,他踉跄着爬上码头,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冠,首奔中军大帐。
曹操正在帐中与诸将议事,见蒋干狼狈而入,眉头一皱:"子翼此行成果如何?"
蒋干躬身笑道:"禀丞相,周瑜器量深沉,非言辞所能动摇……"
"废物!"曹操拍案而起,案上竹简震得哗啦作响,"非但未能说降周瑜,反倒损我军威!又为何发笑?"
蒋干急忙说道:“丞相息怒,我虽未说动周瑜,却为丞相探得一件要紧事,还请屏退左右。”
曹操遂挥了挥手,让帐中诸人退出。
待帐中只剩心腹数人,忙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双手奉上:“丞相,我到了江东营寨之中,周瑜设宴令众将款待,言‘只谈私情、不谈公事’,夜间周瑜酒醉邀我同睡……,五更时分,我偷出江东营寨,周瑜引军追至我军水寨,被乱箭逼退。”
蒋干将夜间所见娓娓道来,说到蔡瑁、张允密谋献首级时,曹操脸色骤变,一把夺过密信细看。只见信中字迹工整,盖着水军都督印信,末尾"蔡瑁张允谨封"六字赫然在目。
"好个吃里扒外的狗贼!"曹操勃然大怒,将信笺摔在地上,"来人!速传蔡瑁、蔡和!"
不多时,二人匆匆入帐。蔡瑁见地上散落的信笺,尚不知大祸临头,恭敬行礼:"丞相有何吩咐?"
曹操强压怒火,阴森森道:"我欲令你二人即刻率水军出击。"
蔡瑁闻言大惊:"丞相明鉴,水军操练未熟,此时出战恐……"
"住口!"曹操突然暴喝,须发皆张,"等你们练熟水军,怕是本相的首级都要送到周瑜案上了!"
蔡瑁、蔡和面面相觑,扑通跪地:"末将愚钝,不知丞相何意……"
"还在装糊涂!"曹操抓起案上砚台狠狠掷去,墨汁溅了二人一身,"推出去斩了!"
虎卫军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将二人拖出帐外。片刻后,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上案前。曹操盯着那两张凝固着惊恐的面容,突然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这字迹……这印信……不好!中计了!"
帐中死一般寂静。曹操颓然坐回席上,望着帐外飘扬的"蔡"字将旗,忽然发出一声怒笑:"好个周瑜……好个反间计……"
正所谓:
奸雄曹操智计深,反间妙算属周郎。
蔡氏枉作降臣计,未料辕门剑影寒。
帐中血腥气尚未散尽,曹操强自镇定地擦拭着剑上残血。众将领鱼贯而入时,看到的便是丞相背对帐门,肩甲在烛火下微微颤动的身影。
"丞相……"夏侯惇独眼圆睁,目光扫过地上尚未清理的血迹,"蔡都督……?"
曹操突然转身,铁甲铿锵作响。他面色如铁,目光扫过众将惊疑不定的面孔:"此二人屡战屡败,怠慢军法,暗通敌军,本相己军法处置!"
程昱在人群中猛地抬头,却见曹操眼中寒光一闪,当即噤声。帐中落针可闻,只听得帐外白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毛玠、于禁!"曹操突然点名。
"末将在!"二将出列抱拳。
"你二人曾于‘玄武池’练水军,即日起由你二人担任水军都督、统率水军。"曹操将令箭重重拍在案上,"一个月之内,本相要看到一支能踏平江东的水师!"
帐外忽起惊雷,初夏的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辕门外尚未收殓的尸首,血水混着泥浆,在"蔡"字将旗下方积成暗红的洼。
同一时刻,长江南岸。
周瑜负手立于望楼,任凭雨水打湿锦袍。鲁肃撑着油伞匆匆赶来:"都督,细作来报!"
"可是蔡氏二人……"
"果然如都督所料!"鲁肃激动得胡须微颤,"曹操己斩二人,改任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
“都督用兵如神,何愁曹贼不破啊?哈哈……”
周瑜突然大笑,笑声穿透雨幕。侍从连忙捧来庆功酒,他却挥手推开:"现在庆贺为时尚早。"转身时眼中精光乍现,"传令三军,即日起所有战船按新阵操练——毛玠久在许都,于禁长于陆战,虽曾于邺城凿“玄武池”以操练水军,但小池怎堪比我长江,我要让他们见识真正的长江水战!"
鲁肃忽然压低声音:"只是……曹操多谋,当真看不出此乃反间之计?"
周瑜指尖轻抚栏杆上流淌的雨水:"以曹操之智,此刻必然己经醒悟。"他忽然转身,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但奸雄岂肯当众认错?这哑巴亏,他吃定了!"
曹军水寨中,新任都督于禁正对着水图发愁。毛玠匆匆入帐:"文则,荆州水卒哗变!"
"为何?"
"荆州水军本来就是蔡氏二人所招,军中诸将都是他们的附从,他们说……"毛玠压低声音,"蔡都督临终前大喊冤枉……,哎!二人确实死的冤枉。"
于禁一拳砸在案上,军案上的水图震得跳起:"立即调兵镇压!再有妄议者——"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忽觉脖颈一凉。抬头望去,帐顶不知何时漏雨,正滴在他新换的将袍上。
江东中军帐内,周瑜正在沙盘前推演。突然探马来报:"禀都督,曹军水寨今夜三处火起!"
"可知缘由?"
"说是荆州水卒不服新帅,与青州兵械斗……"
周瑜手中竹竿"啪"地折断。黄盖、程普等老将闻讯赶来时,只见他们的年轻统帅正将断竿投入炭盆,火光映得他眉间鲜艳如血。
"传令。"周瑜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所有大军预备,随时准备出击。"
老将们交换着眼色——他们认得这种神情。建安西年柴桑阅兵时,年仅二十西岁的周郎望着北岸,也是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
暴雨仍在继续。江北的混乱与江南的井然,在这滔滔江水中映出截然不同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