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却说刘封入驻合浦城后，安排宗预前往交趾，调苏飞率水军南下，自己则坐镇合浦城中。
合浦太守府内，咸湿的海风穿堂而过，案几上的交州舆图被吹得微微卷边。刘封端坐主位，指尖在羊皮地图上缓缓游移，最终停在高凉郡的位置，沉吟片刻后，突然拔出一支令箭。
"末将在！"
刘封将令箭重重插在高凉郡的位置，沉声道："着你率三千精锐，一月之内，务必拿下高凉。记住——"他目光如电，"俚人善山地战，多备强弩手。"
赵和抱拳应诺："末将定当踏平高凉，不负都督所托！"
刘封微微颔首，转向侍立一旁的刘邕："至于合浦余县……"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印信，"你持士壹印信前往招抚。归顺者，官职如旧，但须亲至合浦叙职。"指尖在帅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声响，"抗命者……就地拿下。"
刘邕接过印信，肃然道："属下明白。"
窗外，海浪拍岸之声隐隐传来。刘封望向远方，目光深邃："交州大势，在此一举。"
刘封携庞统、寇封、钱博换了粗布衣衫，悄然出了太守府。咸湿的海风穿过棕榈叶间隙，裹挟着肉桂与鱼干的混杂气息扑面而来。刘封紧了紧粗麻布衣的领口，踩过湿滑的青石板路。身后庞统摇着羽扇，眯眼打量街边蹲坐的越人商贩，钱博则不住擦拭额头的汗珠。
"好个'体察民情'。"庞统轻摇蒲扇，眯眼打量着街边蹲坐的越人商贩，"都督莫不是要寻些合浦明珠回去?"
"这合浦城的海风，比罗县的还黏人。"寇封低声抱怨，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配剑。
转过一处贩卖玳瑁制品的摊铺，前方突然传来竹筐翻倒的声响。西个身着吴地锦袍的商人正围着一个越人采珠女叱骂，少女怀中紧抱着个湿漉漉的椰壳罐子，用俚语急促地争辩着什么。
"贱婢！这珠明明说好十铢钱，现在想反悔？"为首的吴商抬脚踢翻椰罐，数拇指大的珍珠滚落石板路上，在鱼鳞和烂菜叶间泛着柔光。
刘封眼神一凛，寇封正要上前，庞统却用羽扇轻点他手腕，低声道："且看。"
只见人群中忽然闪出一道靛蓝身影——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俚汉混血少女，身着靛蓝扎染布裙，发间插着玳瑁梳，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风轻晃，映着她眼角一抹靛蓝的纹印——那是海边俚人祭祀海神时点画的祝福纹，十七、八岁的年纪，行走时却自带一股飒爽之气。
"住手！"少女一声清喝，她三步并作两步插入双方之间，转身对那越女说了几句流利的越语。
"阿叔们好大威风。"她转身用带着俚语腔调的汉话说道，蹲身时露出后颈处若隐若现的黥面花纹。拾起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
"好个'十铢钱'的买卖。"少女冷笑一声，"合浦市令明文规定，龙眼明珠作价三十铢。你们欺负她不通汉话，当真好大威风！"
吴商脸色一变："你是何人？多管闲事！"身后护卫上前……士玥足尖轻点、皓腕一翻，腰间银链如灵蛇出洞，"啪"地抽得护卫连退三步。
这时吴商中有人认出了她腰间的缀着颗刻有"士"字的虎牙："你是士家……"
"我是俚寨阿玥。"她打断对方，忽然改用流利的俚语对围观的越人说了几句。人群中立刻响起应和声，有个赤脚少年甚至吹响了挂在颈间的海螺号。
吴商额头渗出冷汗，只得咬牙切齿地数出三十一铢钱甩在地上，士玥却拦住欲捡钱的越女，冷声道："少了一铢。"
"你！"
"惊扰市集的罚金。"少女弯腰亲自拾起钱串，多取了一铢塞给越女，余下的扔回吴商怀中，"
人群后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个穿着藤甲的越人兵丁闻声而来。少女转向采珠女，用越语轻声安抚，将那枚珍珠塞回她手中。
这时人群忽然被分开，一个身着素色汉袍的年轻公子快步走来，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青玉珏随步伐轻晃——正是士壹长子士匡。
"小玥！你回来了？"士匡按住妹妹手腕，低声道："小弟没告诉你近日莫要生事？"
少女转头间士玥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一晃，惊喜道："阿哥！你来了？"眼角靛蓝的海神纹在阳光下格外鲜明，"分明是他们……"
庞统轻摇羽扇，对刘封低语："有趣。这士家长子汉礼周全，幺女却俚风飒爽……"
话音未落，士匡的目光突然凝固在人群中的刘封身上。他瞳孔微缩，随即整了整衣冠趋步上前，行了个标准的汉礼："不想刘都督亲临市井，士匡有失远迎。"
"士公子好眼力。"刘封虚扶一把，指尖在士匡腕间感受到明显的颤抖，"本督不过随便走走。"
士玥惊讶地睁大眼睛，玳瑁梳在发间微微颤动。她突然拽了拽兄长衣袖，用俚语急促地说了几句。士匡却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温声道："舍妹年少无知，冲撞之处还望都督海涵。"
"令妹路见不平，颇有侠义之风。"刘封嘴角含笑，目光却停留在士玥眼角的海神纹上，"不愧是士家明珠。"
庞统的羽扇突然轻摇："都督，日头毒了。"他意有所指地望向东市方向，"听说合浦的冰镇椰汁最是解暑。"
士匡会意，立即躬身引路："都督若不嫌弃，寒舍就在左近……"
辰时将尽，烈日己把士府门前的珊瑚石阶晒得发烫。刘封一行随士匡穿过三重门洞，每过一进，庭中植被便浓密三分——首进是修竹掩映的汉式影壁，二进变作芭蕉丛生的越式回廊，待至正厅，竟是个藤蔓缠绕的奇特所在：汉白玉栏杆上爬满牵牛花，青铜鹤灯旁立着捕鱼的藤篓。
正厅里，士匡正用银匙分切一枚荔枝："都督莅临，使寒舍生辉。"晶莹的果肉盛在越窑青瓷盘中，"这是南海郡的'挂绿'，请都督品鉴。"
庞统的羽扇轻点——他看见亭角竹筒里插着几卷《潮汐表》，正是交州渔民世代相传的航海秘本。
珠帘忽响，士玥捧着个青椰进来，发梢还带着晨雾。她己换上汉式曲裾，腰间却系着俚人银链，行动时叮咚作响："阿哥，刚摘的椰子。"
"胡闹。"士匡轻斥，眼中却带笑意，"还不给都督献茶？"
士玥娴熟地剖开青椰，倒入越窑茶盏。茶汤澄澈，浮着几片茉莉花瓣。庞统细嗅茶香，羽扇在背后轻点——这是交州特产的"茉莉珠茶"，乃士家独有。
"好茶。"刘封浅啜一口，清甜中带着淡淡咸香，"这滋味……"
"是海盐茉莉。"士玥眼角的靛蓝纹印在阳光下闪烁，"我们叫它'海天碧'。"她忽然改用俚语唱了句渔歌，士匡摇头失笑。
午时钟鸣，侍者们鱼贯而入。漆案上摆满交州风味：槟榔叶包的龙趸鱼、珊瑚盐蒸的青蟹、芭蕉叶裹的香米饭。席间士玥说起采珠趣事，士匡则论及《潮汐表》的测算之法，宾主尽欢。
临别时，士匡赠送了藤编匣子，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珍珠，‘合浦月影珠，置于案头可养目明神。’庞统的袖中多了卷《南海物产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