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渐歇,城中村的路灯在夜色中次第亮起。后备箱的纸箱里,紫砂茶杯的脆响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甜甜的卡通书包边角露出一角。余晓爱抱着纸箱上楼时,楼道声控灯突然亮起,照亮了贴在自家门上的便利贴,是甜甜用蜡笔写的 "妈妈回家",旁边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其中一个顶着和她今早一样的爆炸头。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屋内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门刚打开条缝,甜甜就扑进她怀里,小辫子上还别着幼儿园发的小红花:"小姨今天带了礼物吗?" 余晓爱看着甜甜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手纳箱底压着的那枚银色工牌 —— 或许,真正重要的 "礼物",从来都不是写字楼里的头衔,而是此刻怀里姐姐留下的温暖小身子。
客厅的落地钟敲响九点,余晓爱在厨房煮着泡面,甜甜趴在茶几上继续画那幅未完成的画。手机屏幕在餐桌上亮起,是唐小琪发来的消息:"老大,我把航泰最新发展报告发一份给你...."
蒸汽模糊了眼镜,余晓爱盯着锅里翻涌的面汤,突然看见泡沫中倒映出自己的脸 —— 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却比在办公室时鲜活得多。她摘下眼镜擦拭,指尖触到包袋里的铂金项链,突然轻笑一声:明天,该去把这条链子退了,换成甜甜一首想要的那架钢琴玩具。
窗外,夜色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墨色。余晓爱盛起泡面时,发现甜甜不知何时在她的纸箱上贴了张歪歪扭扭的贴纸 —— 是个穿着职业装的卡通精英,手里捧着的不是紫砂杯,而是一杯画满爱心的可可。
晨光透过纱帘在铝制饭盒上投下菱形光斑,余晓爱舀起一勺南瓜粥吹散热气,看着甜甜踮脚给外婆掖被角时,卡通书包上的毛绒挂件跟着一晃一晃。
"外婆最喜欢南瓜粥!"甜甜踮脚给病床上的老人别发卡,塑料水钻折射着监护仪蓝光。走廊传来皮鞋叩击地砖的节奏,余晓爱转身时正撞见顾航宇抚平西装袖口的褶皱,他腕表泛着和项链如出一辙的冷光。
"余经理照顾病人也像处理理赔案般细致。"他指尖夹着航泰保险的宣传册,页脚卷起处印着顾航笙的烫金签名,"听说你昨天退掉了铂金项链?"
余晓爱将粥碗搁在床头柜,陶瓷与玻璃碰撞出清越声响。甜甜正举着蜡笔画向外婆描述:"小姨煮的粥里有星星!" 她转身时,顾航宇恰好挡住窗外投射的光束,阴影笼罩住病床床头的心电监护仪。
"顾总该不会专程来夸我的厨艺?"
"我想聘请你当特别顾问。"他掏出的聘书压住甜甜未干的画作,油墨渗进向日葵花瓣,"半个月前我们洽谈团体险时,我哥五年前就注册了航泰。" 袖扣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他故意让我浪费时间与你周旋,好抢占城西物流园的项目。"
顾航宇挑眉微笑继续说"我哥没告诉你这是他独资的公司?"他忽然倾身,古龙水裹着低语钻入耳膜:"半个月前你熬夜做的团体险方案,其实在为他公司铺路。"
监护仪发出规律滴答声,余晓爱瞥见文件末尾顾航笙龙飞凤舞的签名。她后退半步,高跟鞋跟抵住墙根:"顾少监想听什么回答?感动于您兄弟阋墙的戏码,还是庆幸有人替我打抱不平?"
输液管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余晓爱想起那晚唐小琪发来的发展报告里,确实有块被荧光笔反复标注的物流园区平面图。
顾航宇忽然俯身逼近,她闻见雪松混着薄荷糖的气息:"听说他承诺带你看顾家老宅的古董?"
甜甜拽了拽余晓爱的衣摆,蜡笔在聘书背面画出歪扭的警戒线。余晓爱抽走画纸轻笑:"顾少知道保险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指尖点在聘书"忠诚度津贴"那栏,"是看清保单里每项免责条款。"
顾航宇皱眉看着余晓爱道:"余经理,是打算把保险行业当终身职业?"
余晓爱攥住甜甜微微发抖的手,南瓜粥的热气在镜片凝成白雾,
转头对顾航宇绽开职业微笑:"劳烦顾少转告令兄,下月航泰的表彰会,我会争取拿到最高奖励。"
顾航宇的脚步在病房门口顿住,“听说前三名销冠,奖励问界M9。” 他将聘书折好塞进西装内袋,车钥匙的响声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过余经理,可以考虑我,减少你一辈子的奋斗 ——”
“顾少,少开玩笑,真的想帮我减轻负担,不妨考虑,在我名下出一份家族信托。” 余晓爱沉眉道出。
顾航宇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嘴角泛起一丝玩味:“这个主意不错!”接着迈着细碎的貌似优雅的步子离开。
余晓爱望着他走进长廊,晨光为他的背影镀上层模糊的金边,就像她在顾氏顶楼看见的那样。不同的是她清楚地知道,不是她想做销冠,是生活逼着她必须要成为销冠,那层金边下藏着的无数个日夜精心做出的保单。
顾航笙在总统套房的真丝床单上辗转反侧,腕表指针刚划过纽约凌晨三点,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转账通知宛如手术刀划破夜色。他猛然坐起,羊绒睡袍被冷汗黏在脊背,362万到账提醒下方是余晓爱简短的告别宣言,每个汉字都像淬了冰的银针。
落地窗外第五大道的霓虹映在他攥得发白的指节,通话记录里连续十五天的未接来电提醒刺得视网膜生疼。
正要拨通高助理电话,余若涵端着香槟杯斜倚在门框,真丝睡裙的吊带滑落半寸:"爷爷说订婚宴要请《华尔街日报》的...”
"滚出去!"顾航笙抓起西装外套,袖扣刮落床头柜上的沉香木手串。108颗檀木珠子在波斯地毯上迸溅,像极了十五年前峨城大桥下,救他的女孩飘来的浮木。
消毒水味道在病房里凝结成霜,余晓爱握着外婆枯槁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去碰老人颈间空荡荡的红绳。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外婆浑浊的眼球在皱褶间转动,干裂的唇瓣翕动:"笑笑...平安扣..."
"外婆,我是晓爱。"她俯身贴近,听见老人喉间翻滚着破碎音节,"若涵抢...抢了笑笑的...坠楼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