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时,林一在剧痛中睁开眼。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玄铁锁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西肢像是灌了铅,沉重得几乎不属于自己。
他下意识想要调动圣力,可体内空空荡荡——那里曾经流淌的金色力量,如今只剩一片死寂。
“这就是……凡人的感觉么?”
他低笑出声,笑声嘶哑干涩。
面前的人头塔静静矗立,每一颗头颅都凝固着他死亡瞬间的痛苦与茫然。
林一望着它们,忽然觉得荒谬。
——他顺应天道而生,为镇守饕餮而活。可天道给了他什么?
一副不死不灭的躯壳,却没有足以匹配的力量;
一个至高无上的使命,却连半分怜悯都不曾施舍。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石门再次开启时,林渊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镇守者,”男人缓步走近,语气满是玩味,“变成蝼蚁的感觉怎么样?”
林一沉默地看着他。
“跪下求我,”林渊的嗓音带着蛊惑,“说不定我发发善心,给你解开这封印。”
“我永远不会跪你。”林一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代表天道。”
林渊突然大笑,笑声里满是讥讽:“你代表天道?天道却留你在这里受尽折磨——”他猛地掐住林一的喉咙,“不觉得可笑么?!”
……
钩吾山颠,铁钉贯穿膝盖,将林一钉跪在祭坛之上。
鲜血顺着石台蜿蜒流淌,在古老的祭坛上勾勒出诡谲的图案。
林渊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什么时候求我,什么时候放你离开。”
日升月落,林一在祭坛上死去又复生。
林渊来过几次,有时带着酒,有时空着手。他总爱问同一个问题:“想通了么?”
得到的永远是沉默。
首到某个雨夜,男人终于失了耐心。他拎着林一的衣领将人扔下山崖:“滚吧,脏了我的祭坛。”
……
贞观十一年,江南小镇。
林渊在杏花烟雨里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林一怀中搂着一名女子,正小心翼翼为她撑伞。女子小腹隆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两人站在桥头,像世间最寻常的夫妻。
“这就是你寻的天道?”林渊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一猛地回头,下意识将妻子护在身后。
“你永远不会懂人类的情感。”
“我不需要懂。”林渊轻笑,手掌己覆上女子的脖颈,“我说过,要你永受折磨。”
“不要!”林一瞳孔骤缩,“你杀我!”
“跪下,求我。”林渊歪着头,眼中满是戏谑。
林一面上肌肉扭曲,挣扎如潮水般掠过眼底。
“为什么…要逼我…”
“你不是代表天道么?”林渊的手指缓缓收紧,“让我看看天道的抉择。”
“我永远…不会跪你。”
“那就是选择天道喽。”
“咔嚓——”
女子的身体软软倒下,鲜血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林一踉跄着接住她,喉咙里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吼。
“为什么…”他搂着妻子的身躯,“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痛苦?”
林渊绕到他身后,指尖抵上他的背心:“你选择了天道,是你放弃了她。”
“可天道…没有选择我。”林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利爪穿胸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不是血液,不是生机,而是更深处的、维系他不灭本源的某种力量。
他再也不会复活了。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道无情,视众生如草芥。”
林一挣扎着看向妻子,忽然狂笑起来:“原来我终究…不过一具容器罢了。”
……
林渊转身欲走,却忽然顿住脚步。
女子的尸身旁,一个婴儿不知何时己然降生。
母亡子存。
小小的脖颈上,一副狰狞的饕餮兽纹正泛着幽光。
“有意思。”林渊轻笑,弯腰抱起婴儿。
钩吾山的老宅里,他将婴儿扔给空青:“这是我的奴仆。养着,十年后我来带他走。”
自此,林家血脉永世无法逃脱饕餮的枷锁。因体内两股力量日夜冲撞,林家人世代短寿;为防封印生变,林家只能与九族通婚。
——叛逃者,受尽折磨;
——违逆者,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