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小狐狸,现在又来了个老兔子。”
嬴澈自嘲地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
李斯的投诚,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赵高那把火,己然烧到了这位丞相的屋檐,再不找个“灭火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不过,光靠李斯在前朝顶着,还是不够。”
嬴澈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赵高那府邸上空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那老阉竖的手段,阴狠诡谲,远非寻常权斗可比。要想扳倒他,得从根子上挖。”
何为根子?除了罗网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与渗透朝堂的党羽,还有那笼罩在咸阳上空,无形中侵蚀人心的压抑与恐惧。
“舆论阵地,你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嬴澈嘀咕着,“赵高能用恐惧和谎言编织大网,我就用知识和真相给他捅几个窟窿!”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暗中捣鼓许久的活字印刷作坊。
最初只是为了印些孤本典籍,或是自己写的一些“不成熟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如今却能派上大用场。
“系统啊,你总算还有点用,没给我配‘帝王心思解读器’,却让我点了‘技术宅’的技能树。”
嬴澈在心中默默给系统点了个赞,虽然它依旧高冷得像块冰。
次日一早,嬴澈便召来了自己心腹的工坊管事,一个面容憨厚,实则精明强干的中年人,名叫墨班。
此人乃墨家旁支后人,对机关术和各类新奇技艺颇有研究,当初嬴澈提出活字印刷的想法时,他只听了一遍便领会了其中精髓,并成功研制出来。
“墨管事,本公子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嬴澈斜倚在榻上,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墨班躬身道:“回公子,您吩咐的几种字体模具皆己制备妥当,纸张和墨料也己备足。只待公子一声令下,便可开印。”
“好!”嬴澈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从今日起,作坊全力开动,给本公子印三样东西。”
他伸出手指,一一道来:
“其一,儒家经典。挑那些阐述仁义道德、民本思想的篇章,如《论语》、《孟子》中的部分章节。字要大,要清晰,让那些老眼昏花的老学究也能看得明白。”
墨班点头应下。
“其二,墨家技艺与农家耕作之法。将那些实用的技巧,如水利兴修、农具改良、作物增产等,编撰成册,图文并茂。要让寻常工匠、农夫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这个墨班更是乐意,这本就是他墨家所长。
“其三,”嬴澈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编撰一些小册子。内容嘛……就讲讲我大秦的律法,要用最通俗易懂的白话来写,让街边的贩夫走卒都能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触犯了律法会有什么下场。”
他瞥了一眼墨班,补充道:
“再加点料。比如,我大秦将士当年是如何浴血奋战,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多写写那些光明正大、振奋人心的事情。
还有,针对近来咸阳城里的一些怪诞谣言,也编几条驳斥的短文,要风趣些,别搞得死气沉沉。”
墨班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九公子,心思果然活泛。
印经书典籍他能理解,印技艺手册也算造福于民,可这编小册子,又是普法又是讲军功,还要辟谣……这阵仗,不像是单纯的传播知识啊。
嬴澈见他神色,淡笑道:“怎么,觉得本公子不务正业?”
“小的不敢!”墨班连忙垂首,
“公子高瞻远瞩,小的愚钝,只是觉得……这些册子若印出来,恐怕会引起不小动静。”
“要的就是动静。”嬴澈轻咳几声,
“记住,这些书籍和小册子,印出来后,以最低廉的价格发卖,甚至可以在某些区域免费派发。务必让它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咸阳城,乃至周边的郡县。”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墨班领命而去,心中却己掀起波澜。这位九公子,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接下来的数日,九公子府的活字印刷作坊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日夜不休。
在墨班的指挥下,一排排铅字被熟练的工人们迅速捡拾、排版、上墨、印刷。
效率,是惊人的。
以往一本儒家经典,靠人工抄录,耗时耗力,且价格昂贵,寻常百姓根本无缘得见。
而如今,在活字印刷术的加持下,一本本印刷精美、字迹清晰的《论语节选》、《墨子技艺拾遗》、《农桑辑要通解》如流水般产出。
更受欢迎的,是那些通俗易懂的小册子。
“瞧一瞧,看一看嘞!大秦律法早知道,遵纪守法错不了!”
“最新出炉的《咸阳流言终结者》!包你笑掉大牙,认清真假!”
“《大秦锐士英雄谱》,看看咱大秦的爷们是咋打天下的!”
咸阳城的街头巷尾,突然冒出许多临时的书摊,这些以往只有贵族和富庶之家才能接触到的“知识”,如今竟以一种亲民的姿态,涌入寻常百姓家。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不过几文钱,比一碗汤饼还便宜。买一本看看,也不吃亏。
可一看之下,便放不下了。
“老张,你听说了吗?那小册子上说,咱们脚下这地,叫‘地球’,是个圆的!”
一个刚识字不久的泥瓦匠,捧着一本薄薄的《格物浅谈》,跟旁边的货郎显摆。
“去去去,圆的还能站稳当?你莫不是被哪个方士给忽悠了!”货郎嗤之以鼻。
“哎,这书上画着图呢!说是啥‘万有引力’……虽然俺也瞧不明白,但听着就比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靠谱!”
另一边,几个聚在一起的老者,正捧着一本《论语节选》争论不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圣人这话,说得在理啊!”
“可不是嘛!再看看这后面说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当官的要是都有这觉悟,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喽!”
而那本《咸阳流言终结者》更是成了抢手货。
“哈哈哈,你们看这条,‘近日有谣言称,城西张屠户家母猪夜半上树,乃凶兆。经查,实乃张屠户梦游,误将母猪扛至树上。’哎哟,笑死我了,张屠户这脸丢大发了!”
“还有这条,‘有人称见鬼火游荡,实乃磷火自燃,并非鬼怪作祟,切莫惊慌。’原来如此,以前还真以为是撞邪了呢!”
这些小册子,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最实用的道理,揭穿着最荒诞的谣言。它们像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弥漫在咸阳城上空的些许阴霾,也让惶惶不安的人心,找到了一丝慰藉和方向。
士人们惊喜地发现,那些以往束之高阁的经典,如今竟能如此轻易地获得。
他们开始重新研读,讨论,一股久违的学术氛围,在咸阳城悄然复苏。
工匠们则从《墨子技艺拾遗》中获得了新的灵感,农夫们也开始尝试《农桑辑要通解》中记载的新方法。
短短十数日,这些印刷品便如燎原的星火,迅速铺开。
九公子府邸内,嬴澈听着手下人汇报各地的情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父皇不是说,朕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废物么?”他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儿臣这点微末伎俩,希望能为父皇分点忧,也给某些人……添点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