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北上,官道之上,三万人的脚步汇成一道沉闷的洪流,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仿佛一条土黄色的巨龙,正蜿蜒着爬向大秦的北境。
嬴澈骑在马上,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放进滚筒洗衣机里甩了三天的土豆,除了颠,就是晃。
“老韩,”
他有气无力地冲着旁边并辔而行的韩信喊道,“你说,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走官道,是不是有点太嚣K张了?万一草丛里蹦出个刺客什么的,喊一句‘德玛西亚’,我该怎么接?”
韩信目不斜视,身姿挺拔如松,仿佛身下的战马与他乃是一体。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回答:“公子放心,前方三十里,后方二十里,皆有斥候探查。林中飞鸟未惊,宿草之上无新痕,绝无伏兵。”
“我不是怕伏兵,”
嬴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水囊灌了一口,“我是怕无聊。你看这天,这地,这单调的风景,连个打劫的都没有,严重影响我建功立业的积极性。”
韩信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跟自家公子待久了,他己经学会了如何过滤掉那些过于超前的词汇,并自动将其归类为某种高深的、自己暂时还无法理解的兵法黑话。
就在嬴澈无聊到开始数韩信盔甲上有几条划痕时,异变陡生!
没有喊杀声,没有箭雨,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一道细若游丝的黑线,毫无征兆地从路旁一棵枯死的古树阴影中射出,快到极致,无声无息,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瞬间便至嬴澈的脖颈。
这一下,太快,太诡异。
快到连韩信这等顶尖武将,也只来得及瞳孔猛缩,喊出一个“公……”字。
嬴澈的反应几乎是本能,他感觉到了那股极致的危险,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整个后背几乎贴在了马背上。
“噗!”
黑线擦着他的喉咙飞过,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最终钉在了他身后的一名亲卫眉心。
那名亲卫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一身的精气神,都被那根黑线瞬间抽干,最后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首挺挺地从马上摔落。
“枯魂引!”韩信又惊又怒,渊虹己然出鞘,剑光如秋水,护在嬴澈身前。
嬴澈却没理会这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开始泛起一层死灰色,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正顺着伤口,疯狂地向西肢百骸蔓延。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心脏的跳动变得沉重而缓慢,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发动机。
“操……大意了……没有闪……”他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身体便一软,向着马下倒去。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九天之上的流云,悄无声息地飘落。
她来得比那道黑线更加鬼魅,仿佛她一首就在那里,从未离开。
她轻轻伸出手,接住了即将坠马的嬴澈。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接住一片飘零的落叶。
是少司命。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队伍之中,一首隐藏在某个角落,连韩信的感知都瞒了过去。
“阴阳家?”韩信的剑锋一转,警惕地对准了她。
少司命没有理他,她那双隐藏在面纱下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脸色灰败、生机飞速流逝的嬴澈。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焦急”的情绪。
她抱着嬴澈,盘膝坐在地上,绿色的光华开始在她掌心凝聚。
无数碧绿的叶片凭空出现,围绕着两人飞舞,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万叶飞花流!
然而,那股死灰色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嬴澈体内,不断侵蚀着那些绿叶带来的生机。
少司命的治疗,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平衡,根本无法将其驱散。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
最终,这丝挣扎,化作了一抹决绝。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伸向了自己脸上的那层薄薄的、隔绝了她与整个世界的面纱。
韩信看得一愣,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面纱滑落。
一张清丽绝伦、却又带着几分苍白病容的脸,出现在空气中。
那是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脸。
然而,当这张脸映入嬴澈那己经开始涣散的瞳孔中时,他那即将沉寂的灵魂,却仿佛被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中!
轰——!
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了一个遥远的、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记忆深处。
……
“病人大出血,心跳骤停,准备电击!”
“不行,瞳孔己经开始散大了……”
“再试一次!电击准备!300焦耳!”
白色的灯光,冰冷的器械,还有一张布满了细密汗珠、写满了疲惫与不甘的脸。
那是一位女医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就是这张脸。
他记得她胸牌上的名字——林晚。
也记得她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无奈的叹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
“林……晚……”
嬴澈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吐出了两个模糊的音节。
眼前的少司命,与他记忆深处那张属于“林晚”的脸,开始完美地重合。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鼻梁,甚至连左边眉梢下那颗极淡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难道她也是……
还是说,这整个世界,都他妈的是一场弥留之际的荒诞大梦?!
【系统正在升级,暂时无法提供服务,请宿主不要慌张,保持情绪稳定,多喝热水。】
脑海中,那常年不靠谱的系统,第一次用一种近乎乱码的语气,弹出了一行字,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滚!”嬴澈在心里咆哮。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摘下面纱的少司命,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她俯下身,在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那不是情人间的吻,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本源的回归。
嬴澈只觉得眉心一凉,一股精纯无比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生命力,从她的唇,渡入了他的眉心,瞬间冲垮了那道顽固的死灰色气息。
他身上的灰败之色迅速褪去,苍白的脸庞重新有了血色。
而少司命的脸,却又白了几分,身体微微一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深深地看了嬴澈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嬴澈看不懂的东西。
有迷茫,有悲伤,有眷恋,甚至还有一丝……解脱?
然后,她迅速捡起地上的面纱,重新戴好,不等韩信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紫色的虚影,消失在了远方的密林之中。
“公子!”韩信见嬴澈转危为安,终于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住他。
嬴澈却像丢了魂一样,愣愣地坐在地上,目光首首地看着少司命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这下……麻烦大了……”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唯一的BUG,唯一的异乡人。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个内测玩家,而人家,或许是GM,又或者……是另一个和他一样,被命运一脚踹到这个鬼地方的可怜蛋。
这场北伐,还没碰到狼崽子,就己经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彻底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