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华挽着大长公主的手臂,扶她坐下,柔声道:“祖母不必生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您面前吗?”
许灼华转了一圈,“既没少胳膊断腿,也没流血掉皮,您当年方可叱咤马上,随祖父行军御敌,我不过是进了一趟林子,与您相必,实在不堪一提,您不必担心。”
大长公主看她那副狡黠的模样,忍不住被她逗笑,“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到你嘴里,倒好像出去玩了一圈似的。”
话音落下,她的神色多了几分严肃,“桃桃,祖母并非只是心疼你受伤。女子虽柔,但内心该当百折为刚,绝非皮肉之苦可打败。”
“可若有人欺你,辱你,算计于你,此事便不可忍耐。”
“你今日退一步,你的对手明日便要上前十步,将来再上前百步。那我便要问了,你的底线又在何处?是由你做主还是对手做主?”
许灼华收敛神色,跪在地上朝大长公主拜去。
她知道,这是大长公主借着这件事教她行事做人,更是教她不可妇人之仁,不可步步退让,方可在后宫立足。
她前一世经历过权势争斗,这些道理她都懂。
可那都是她撞得头破血流自己摸索出来的。
如今,大长公主将这些事摊开在她面前,细细讲给她听。
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期待。
许灼华眼眶,内心感动,却也充满力量。
“祖母的话,桃桃铭记于心。”
皇后在一旁也难免触动。
这番说给许灼华听的话,曾经也是大长公主亲口教过自己的。
皇后赶紧让人将许灼华扶起来,“灼华入东宫不久,又在郡主膝下养得娇贵,姑母若是想教她,慢慢来便是。”
她拿出锦帕擦了擦许灼华眼下,柔声道:“瞧这孩子,当真是受委屈了,有你祖母撑腰,可别再怕了。”
大长公主轻笑一声,“我年纪大了,也不便事事插手,太子妃既然唤皇后一声母后,皇后也该护着她才是。”
皇后一愣,赶紧回道:“是,姑母说的在理。”
“哎,”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陛下对太后孝顺,我实在不好多说什么,要是被扣上不孝不敬的名头,只怕满朝上下都要参我一本了。”
面对皇后打太极,大长公主也不急,慢悠悠道:“也是,太子从前最宠信那个陆侧妃,皇后上头有个惹不起的太后,下面还有个动不得的侧妃。”
“依我看,你这皇后做得也不是滋味。我自是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不知在外人眼里,又是如何想的。”
大长公主自从退居幕后,极少这般咄咄逼人。
她今日过来,一来是为了给许灼华出一口气,让京城众人知道,她的孙女儿绝不是可轻易受辱的。
另外,她还得让皇后明白,是她将许灼华召来的,若是护不住许灼华,大长公主可就不乐意了。
皇后聪慧,将大长公主的言外之意揣测得明明白白。
“看姑母说的,”皇后开口:“若我这个皇后窝囊,以后在后宫只怕也无人敬重,更不用说母仪天下,受天下人敬仰。”
“既然灼华是我儿媳,我自然要紧着她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委屈。”
“姑母曾经对我百般教导,更是在我无知彷徨之时,做我的后盾,如今这份恩情,便还在灼华身上吧。”
皇后此刻算是明白了。
大长公主既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是来出气罚人的,她今日只为给许灼华找个靠山。
让自己承诺,护她周全。
皇后内心涌起一丝疑惑。
既然大长公主在京中,又怎会将许灼华托付到她手上?
皇后出身名门,熟读史书典籍,虽然心中难免存着私心,但大长公主认识她多年,也知道她品行高洁,只要承诺的事,绝没有反悔过。
此刻,她也就安心了。
没了心事,三个人相处起来,便自在许多。
许灼华说起行宫的趣事,将皇后和大长公主逗得连连发笑。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皇帝从前朝过来,一进门就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朕老远就听到笑声了。”
皇后和许灼华赶紧起身行礼,皇帝道了一句免礼,然后将大长公主扶住,“姑母不必多礼,坐着就是。”
大长公主欠了身子,算是行过礼了。
“参见大长公主,参见母后。”
皇帝身后,跟着太子。
他行完礼,极为自然和许灼华站到了一处。
皇后让出位置,皇帝走上前去,和大长公主各坐在左右。
“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吧。”
皇帝开口,余下的都依次坐下。
皇帝问了些家常话,无非是关心大长公主和燕老将军的身体近况。
等上头说完话,皇后才道:“姑母说,请明珠过来一趟,既然陛下也在这里,也算是一起凑个热闹。”
皇帝没吱声,倒是祁赫苍开了口。
“母后,明珠公主明日就要启程前往封地了,此刻她应该正和皇祖母在一处。她们母女即将分别,依儿臣的意思,还是别打扰她们为好。”
祁明珠前往封地的事,还是前两日才定下来的,顾及祁明珠的脸面,便没往外说。
皇后有意在太子生辰那日选新人,太后自知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难找了。
一番痛苦思虑下,不得不同意了祁赫苍的要求。
至于她是如何劝说祁明珠同意的,这不是祁赫苍关心的事。
如今,也算给许灼华一个交代。
绣着金线的流云广袖下,祁赫苍轻轻握住许灼华的手捏了捏。
许灼华勾起小拇指,在他手心划了几个圈。
肌肤的微痒,仿佛碧波投石,一圈圈一层层的暖意荡进了祁赫苍心里。
大长公主颇为满意对皇帝笑道:“我早说太子随了陛下和皇后的性子,最是明辨是非,遵纪守礼。”
“既然己有人护着灼华,我们也走得安心些。”
帝后脸色皆是突变,皇帝问道:“姑母这是何意?”
大长公主朝同样疑惑的许灼华柔柔笑道:“自从将军从战场退下来,我和他在京城也己住了多年。你们也知道,我是拘不住的性子,就算住在公主府,也时常寻机会外出游玩。”
“如今我们年岁己大,若是再不远行云游,以后再没机会了。”
“还请陛下恩准,许我和将军回济阳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