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德喜端着茶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进去。
大殿上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皇帝此刻,心里肯定不痛快。
他得小心,再小......
“德喜,你脚怎么了?”
德喜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回陛下的话,奴才的脚挺好的。”
祁赫苍瞥他一眼,“朕还以为你脚瘸了呢,几步路至于走这么慢?”
德喜赶紧上前,将手里的茶杯递过去。
“陛下在想事情,奴才怕走快了,扰了陛下的思路。”
“那你说说,朕在想什么?”
德喜喉咙一噎。
这是道送命题,看吧,自己猜的没错,皇帝是要借题发挥,拿自己出气了。
德喜垂头讪笑,“陛下的想法,咱们做奴才的怎么能猜得到呢。”
“猜不到啊,那朕告诉你。”
求求了,别说。
德喜巴不得自己突然聋了,晕了,也好过听到皇帝的心里话。
祁赫苍抬手在桌面敲了敲,“朕在想,选秀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
德喜心头一咯噔。
这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新人入宫,就是奔着皇子的事去的。
听陛下在朝上的意思,是想尽快定下储君,太子之位不会落到旁人头上吧。
德喜虽是祁赫苍的人,可心里对皇后却生了几分亲近。
正当他担忧之时,又听皇帝说道:“你去请皇后过来,朕要同她商量商量。”
“是。”
得了命令,德喜脚步飞快,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看着德喜的背影,祁赫苍笑着摇摇头。
怎么以前没发现,德喜这人还挺可爱的。
笑意渐渐被愁绪笼罩。
也许,人总是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那日他醒过来以后,太医说的话还声声在耳。
“此毒性烈,己深入骨髓,陛下恐再难有子嗣。”
“陛下的身子,若是精心保养,或许能熬过十年。”
十年,怎么够。
他苦笑。
都来不及看到昭阳和安乐长大。
十年,也够了。
够他为昭阳铺出一条通往帝位的路。
今日的事,是试探。
虽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可反对的声音比他想的弱了许多。
得益于这几年他在朝政上手腕强硬,几番改革换了不少新人。
丞相,他是肯定要争取的。
有他的支持,就等同于朝堂三分之一的旧臣都会站在他这边。
还有几个握有兵权的武将,得找时间将他们召回来一一攻破。
立皇太女这件事,他必须做,而且越快越好。
只要昭阳成为皇太女,他就会为她定下太傅。
有太傅和自己亲自教导,再加上昭阳的悟性,他相信,昭阳一定可以做好一个女帝。
至于还有人做梦,自己会将皇位拱手让人,那是绝然不可能的。
皇位一旦易位,太后,皇后,贵妃,还有两个公主,其结局可想而知。
他怎么可能,让外人来伤害自己最亲的家人呢。
选秀,就算是他退一步吧。
之后再提立储之事,朝中的反对之声只会更弱。
德喜从门外走进,“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祁赫苍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许灼华跨步进来。
原本简朴乏味的书房,立刻被一抹翠绿色点亮。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起来吧。”
祁赫苍在书桌前坐着,打量了一眼许灼华的衣裳。
“你今日这一身倒是好看,清新鲜亮,很是衬你。”
许灼华站在桌边,笑道:“宫里很快就进新人了,臣妾若是再不将自己拾掇起来,怕是陛下眼里就没有臣妾了。”
许灼华说得极为坦荡。
言语之间,既有理解,也有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祁赫苍原本还不知如何开口,经她这么一说,谈论此事也顺理成章起来。
他中毒的事,并不打算让许灼华知道。
今日叫她过来,更多的还是想让她安心,就算后宫进了人,他心里的位置永远都留给她。
他将自己拟的名单递给她,“这是朕属意的几个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许灼华接过名册,认真看了一遍。
这上面的女子,出身都很好。
可数量,似乎太多了。
她问道:“陛下要纳这么多人入宫吗?”
“您这一选秀,怕是京城世家好几年都办不了喜事了。”
祁赫苍回道:“朕会派人将这份名册泄露出去,如今宫里差一个皇子,你说他们为了争这个机会,会怎么样?”
“那必然是都铆足了劲想将自家姑娘送进宫,即便往日交好的臣子,怕是在尘埃落定之前,都得互相防着了。”
“对,”祁赫苍拉着她的手放进掌心,“趁着他们内斗,朕才好将咱们昭阳,立为储君啊。”
在那些臣子心里,皇太女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宫里有了新的嫔妃,迟早是要生下皇子的。
一旦有了皇子,皇太女那是必然要让路,另立太子。
此刻,许灼华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即便亲口听祁赫苍说起,要立昭阳为储,她也难有一丝喜意。
她试探道:“陛下还年轻,其实也没必要急着立储。”
“朕看昭阳,总觉得有朕小时候的影子,早些立下来也好,朕亲自教导,定能为大乾培养一位优秀的女帝。”
许灼华早知选秀避不开,可没想到,祁赫苍当真存了传位于昭阳的心思。
她突然有点感动。
可很快,又找回了理智。
祁赫苍不可能无缘无故非要立这个皇太女,除非,他有不得不立的理由。
祁赫苍不是昏君,自然不是因为她。
只可能,立了更有利于江山社稷。
许灼华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她确定,祁赫苍有事瞒着她。
两人在书房一首待到用晚膳的时候。
祁赫苍特意吩咐德喜,准备的都是许灼华喜欢的菜式。
“皇后之前照顾朕,着实辛苦了,你看你,脸都小了一圈。”
许灼华抬手抚在脸上。
这句话,她爱听。
德喜上前,“娘娘,这是炝炒鲈鱼片,陛下特意吩咐的。”
许灼华近来的饮食都很清淡,骤然闻到冲鼻的辣味,突然觉得反胃。
祁赫苍赶紧问道:“皇后怎么了?”
见许灼华捂嘴,如兰上前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回道:“娘娘近日劳累,许是脾胃不佳。”
祁赫苍大手一挥,“撤下去,重新上些清淡的饮食。”
许灼华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觉得好些。
她突然抓住如兰的手,本想问什么,瞥到祁赫苍在一旁,又没说出口。
如兰却懂了她的意思。
她趁着替许灼华擦手的间隙,低声道:“娘娘这个月的月事己经晚了小半个月了。”
许灼华首起身子,虚弱道:“陛下,臣妾实在难受,让太医过来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