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副本脱身后,白卿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燕沂的队伍。
他给出的理由带着点随性的浪漫:“副本里就认识你们几个,相遇即是缘分嘛……”
这说法倒很符合他给人的感觉。
燕沂向来喜欢热闹,对新成员敞开怀抱,自然满心欢喜地表示了欢迎。
陈少羽对白卿的加入反应平淡,谈不上多热情,但也无所谓。
他对这个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人,观感尚可。
江钰对白卿抱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受。
不过,单凭白卿乐意当团队里那个移动钱包这一点,就足以让江钰点头认可了。
墨灾则微微蹙眉,表示白卿看着有几分眼熟,总感觉似乎曾在副本之外的某个地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印象模糊了。
总的来说,队伍里大多数人对白卿的到来都持接受态度。
唯独沈渊。
沈渊和白卿显然是旧识,但那份熟稔之下,涌动的绝非友善,也不是积年的仇怨。
总而言之有些怪。
当白卿轻描淡写地说出要加入队伍时,沈渊的面容彻底沉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寒冰。
白卿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淬了毒的冷冽,危险得让人脊背发凉。
沈渊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一个白眼翻得干脆利落,带着浓浓的厌恶与不耐。
他猛地一甩手,动作幅度之大,像是要将某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东西狠狠掸开。
白卿似乎毫不在意沈渊的抵触。
他指尖轻点,150点积分瞬间划出,干脆利落地完成了队伍名称和成员信息的修改。
「六翼辉核」。
新队名在光屏上熠熠生辉。
燕沂看着这名字,眼睛亮晶晶的,由衷赞叹:“真好听!”
修改完成的提示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新成员加入后的诡异气氛。
六人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身影便迅速消失在副本入口的光幕之中。
【欢迎玩家燕沂踏入「无限」深渊。这将成为您生命中难忘的回忆】
【深渊名称:诡戏楼】
【深渊等级:S级】
【深渊背景:#@_+‖*$(需要玩家自己探索)】
【通关条件:离开这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昏沉的天光下蜿蜒,两侧是高低错落的民国式样屋舍。
灰扑扑的砖墙、斑驳的木门、挑出的飞檐,本该是旧时光的沉淀,此刻却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最扎眼的,是地上那些零星洒落的暗红色斑块。
它们并非成片,而是像被随意泼溅又匆匆踩踏过,深深浅浅地印在石板缝隙和泥泞处。
颜色像凝固了太久的陈血,在昏暗中透出令人心悸的污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
劣质米酒的酸腐气息顽强地从几家尚在营业的酒铺门缝里钻出来。
它与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潮湿泥土的土腥味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腐败甜腻的怪味混合在一起。
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那几家开着门的酒铺,门板上挂着的布幌子无精打采地垂着,里面透出昏黄摇曳的油灯光。
那本该是暖意,却显得鬼气森森。
柜台后不见酒保热情的身影,只有空荡的桌椅和几碗没动过的浑浊酒水,静默得反常。
整条街上行人寥寥,偶有身影匆匆掠过,也都是佝偻着背,紧贴着墙根,脚步又快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们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更不敢多看一眼地上的污痕,脸上刻着一种被恐惧长久腌渍后的麻木和疲惫。
没有市集的喧闹,没有孩童的嬉笑,甚至连狗吠都听不见一声。
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不知名角落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压抑的啜泣,更添一分心慌。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恐慌,如同粘稠的浓雾,沉甸甸地笼罩着这里。
仿佛吸走了所有活气,只留下这令人窒息的、慌慌不安的死寂。
连空气都在瑟瑟发抖,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厄运降临。
燕沂轻啧一声。
她的目光扫过街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暗红斑驳,语气带着一丝了然。
“看这阵仗,咱们是掉进那个‘人吃人’的年月里了。”
她顿了顿,试图驱散一点心头沉甸甸的压抑。
所以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不知道这鬼地方,有没有‘鲁迅’给咱们指条明路。”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队伍里其他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对眼前的景象早有预料。
江钰却微微眯起了眼,锐利的视线穿透周遭的晦暗,捕捉到了远处一抹异样的红。
那红与地上污浊发黑的陈旧血迹截然不同。
它悬挂在一处高挑的檐角下,颜色褪得厉害,透着一股病态的粉白。
像是经年累月被毒辣的日头反复炙烤、榨干了最后一点鲜活,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残骸。
“诡戏楼……”江钰低声念出副本的名字,心中瞬间有了猜测,“如果没猜错,那应该就是戏台了。”
他将所见和推测告知众人。
无需多言,目标立刻明确——前往那处悬挂着褪色红幡的地方。
在这片死寂的村落里,它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是一道不祥的标记。
众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街道上回响,敲打着青石板,更衬得西周死寂如坟。
突然,墨灾的脚步一顿,耳廓微动——一阵极其轻微、压抑的咳嗽声。
仿佛是从墙缝里挤出来的,又像是贴着地面爬过,钻进她的耳中。
她猛地循声望去,视线扫过白卿、江钰、燕沂……
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巷弄和紧闭的门扉,并无他人。
燕沂注意到他突兀的回头,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墨灾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也许是风声,也许是这鬼地方故意弄出的声响,用来扰人心神。她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继续前行。
当那座破败的戏台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时,一股更浓重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一阵缥缈、断续,仿佛从地底或虚空中渗出的唱腔,幽幽地飘了过来:
先是一声沙哑干涩的老生腔调,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枯木:
“庚丑日…道吉黄——”
紧接着是一个尖细扭曲、拔高到刺耳的女声,带着诡异的喜庆:
“嫁——郎君——”
那女声陡然一转,变得幽怨凄厉,首钻骨髓:
“少年郎,一人死,谁愿与我…入洞房——?”
老生腔再次响起:
“宜丧——”
女声紧随其后:
“众人抬轿…非新娘——”
“宜生子——”
“入洞房,诞一子,子…无,我无!!”
最后,两个声音诡异地重叠、撕裂,化作尖锐刺耳的诅咒和癫狂的大笑,在空旷的戏台前回荡不息:
“忌婚嫁——!
“送我一郎君,我送众人走!众人抬轿…悲欢离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锣鼓点急如骤雨:锵锵锵锵锵——!随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