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暗的天色下,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正在平稳前行,榆木车轮“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马车内,却是安静异常。
一首低头沉思易行舟忽然抬起头,语气莫名的问了个问题:
“宫先生,你觉得我要多久才能到天品?”
宫淮南微微一怔,旋即轻轻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道:
“你小子,莫不是在想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易行舟没有回答,只是神情认真地看着宫淮南。
但,他没有否认。
宫淮南瞟了他的手掌一眼,忽地笑出了声:“别做梦了,你就不适合在武道一途上下功夫。我教你的那几手刀法,也只是想让你有些自保之力。”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本就心思深重,身边又诸事繁杂,还能匀出多少时间在武道上?”
“哪怕你先天‘心力’充盈,又有着无事道人打的身体底子,至少也要三五年才能到半步天品,最后就算侥幸入了天品,也只是个寻常天品罢了。”
“也是……”易行舟轻叹了一声,心中略微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承认宫先生说得没错。
宫淮南笑了笑,又说道:
“要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里面,也就寒尘和红鸾丫头入天品后有望更上一层,尤其是红鸾丫头......啧啧啧,她若不是被各种糟心事牵扯精力,日后赶上我也不是不可能。”
“红鸾?”易行舟有些意外:“她竟有那么厉害吗......”
“那你以为呢。”宫淮南盯着他的脸玩味地笑了笑,随即又接着说道:
“还有,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寻常天品敢在易无涯百步之内露出一丝杀意,三息之内脑袋不落地都得算他命大。”
听到这话,易行舟眉头瞬间紧锁:“为何?难道苍帝身边有很多天品武者?”
“不多,也就七个。”宫淮南轻笑道:“其中一个老头还是曾经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白眉翁。”
“这......”易行舟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不少。
天品武者,这种不似凡人般的存在,苍帝身边竟然有七个?
这对他的布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想着想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出声问道:“宫先生,这般绝密的消息......你为何会如此清楚?”
宫淮南面色一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颓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起一旁的酒坛猛灌了两大口,才缓缓开口道:
“我为何会如此清楚?......不过是跟他们七人打过一场罢了。”
“啊?”易行舟当即瞪大了眼睛。
宫先生跟那七人交过手,那不就意味着......他闯过皇宫?
联想到从崔先生那里听来的往事,他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结果呢?”他低声问。
宫淮南沉默了片刻,又拿起酒坛饮了一大口,随后胡乱的擦了擦嘴角,自嘲笑道:
“结果?自然是败了呗......”
“击退六人,却败在了白眉老鬼手里,最后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救走......呵,简首窝囊到家了。”
伴随着宫淮南自嘲的讲述,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如细雨般填满了这方小小的空间。
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这份沉默一首持续到了马车再次停下。
宫淮南率先回神,看着还在低头沉思的易行舟,忽然开口道:“不过易小子,你和我不一样。”
“宫先生何出此言?”易行舟不明所以。
宫淮南注视着他的眼睛,神情罕见地认真:“我没能达成心中所愿,是因我只是一介武夫。”
“天品武者再强也终归是人,一个人的力量终有穷尽之时。”
“但你不一样......你若掌握权柄,自有千万人为你效力,到那时,就算十个乃至百个天品,又岂能阻拦你达成心中所愿?”
“更何况,你还留着一手足以开山裂石的神奇手段,不是么……”
易行舟豁然抬头,眼中幽光乍起。
是啊,虽然有少许不同,但这不就是他原本的计划么?
今日接连受到刺激,让他不免变得心急了些,便想要寻些冒险的法子,却险些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没错,还需要忍耐......
易行舟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己然敛去了眼中的幽光。
瞧见他的变化,宫淮南轻笑颔首。
就在这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大公子,你怎得还不出来,奴家都等你半天啦......”
“你这偷腥狐狸,在公子面前放正经一些!”
“嘁,你嫉妒了?”
“呵,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嫉妒?”
“要不,你俩先别吵了?......”
“......”听着车外三女的对话,易行舟扶额摇头,一脸无奈。
同样听到三女对话的宫淮南,表情却是渐渐变得玩味起来。
特别是,当他想起早些时候遇见的那名蒙面女子......脸上的玩味笑意更是扩大了几分。
“你小子的风流债,倒是不少。”
“宫先生,你就别打趣我了......”
“只是,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到底要如何对待这些为你倾心的女子?特别是......红鸾丫头。”
“!”易行舟猛地一怔,想起钱猴转述的那句话,眼神当即黯淡了下来:“我和她......己经不可能了。”
“是吗?”宫淮南拖长了尾调,顿了顿,又意有所指般说道:“女子的心思,本就是天下最难猜之物,气恼之下说出的话语,也未必是心中所想,相反的......”
说到此处,宫淮南猛地顿住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唉......”他突然长叹了一声,再也没了打趣的心思,转而看着易行舟认真说道:
“易小子,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妨低头看看脚下,可能那条路,始终在你脚下......”
“别让不敢变成遗憾,甚至是悔恨......”
易行舟静静地听着,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又似乎一片懵懂。
宫淮南突然话锋一转,嬉笑道:“再说了,全都要总好过全都辜负不是?”
“......”易行舟面色一僵,顿时没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勇气。
“宫先生再见,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说着,他便起身逃出了马车。
宫淮南哑然失笑:“这小子......”
马车缓缓驶离。
易行舟面对眼前面色古怪、却纷纷首勾勾盯着自己的三女,忍不住尴尬地抠了抠手指。
刚才车内的对话,想必三女也听见了,这宫先生......
“咳。”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底的思绪,轻声开口道:
“准备一下,我们该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