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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初歇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苏眠刚迈出听云客栈的门，后颈便掠过一阵阴寒。
她反手按住左肩那道被蚀骨毒擦出的灼痕，晨雾里突然飘来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姑娘留步......"
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个系蓝布围裙的妇人。
竹篮里半露的青枝沾着水珠，是去毒疮的忍冬草——看来这妇人近日常跑药铺。
最醒目的是她脸上的泪痕，像两道未干的水痕，把晨雾都染得湿漉漉的。
"我家小豆子昨夜不见了！"妇人突然跪下来，竹篮"当啷"落地，忍冬草散了一地，"街坊都说......说是妖怪抓的，可我摸过他的枕头，还温着哪！"
苏眠的呼吸顿了顿。
前世在停尸房，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母亲攥着孩子最后穿的小褂，指甲把布料绞出死褶，眼底红得像浸了血。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妇人颤抖的手背："带我去你家。"
妇人的手像片风中的枯叶。
她住的院子在城西贫民区，篱笆歪歪扭扭，门阶下的泥地还留着昨夜的雨痕。
苏眠半蹲着，指尖抚过泥地上的印记——三组鞋印，两组深，一组浅。
"这是小豆子的。"妇人立刻凑过来，声音发颤，"他前日刚换的新布鞋，鞋底有朵云纹。"
苏眠用指节量了量浅鞋印的长度，七寸三，正是八岁孩童的尺码。
另一组深鞋印却奇怪得很，步幅只有正常的三分之二，前掌压痕重，后脚跟几乎没着力——像是故意弓着背走路。
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倒出些炭粉撒在泥地上。
晨风吹过，浮尘散去，一道淡灰色的足弓印记显了出来。
足弓弧度平缓，是长期穿硬底鞋的痕迹——不是普通百姓，倒像常踩木屐或练过缩骨功的。
"姑娘看出什么了？"妇人绞着围裙角，指甲盖泛着青白。
苏眠没答话，她盯着那道刻意缩短的步幅，心里有根弦轻轻绷首。
妖怪不会在意脚印是否暴露身形，会伪装成孩童身高的......是人。
次日清晨，街巷里的吆喝声变了调。
卖糖人的老张头扯着嗓子："昨儿后半夜，西头王婶见白影掠房！
还有人听见井里有娃娃哭！"
苏眠蹲在茶摊边，喝着寡淡的粗茶。
她数了数——近半月失踪的五个孩童，全住在这片贫民区。
更巧的是，每个失踪前三天，家里都来过个"算命瞎婆"，说要"替孩子消灾"。
她摸了摸腰间的青布包裹，里面装着陶瓮碎片和玄音长老的手书拓本。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被街角那个柱着竹杖的身影吸走了——灰布蒙眼的瞎婆，竹杖点地的节奏是"两短一长"，和昨日在王二嫂家听见的"消灾"口诀一模一样。
苏眠跟着她拐进条死胡同。
瞎婆的竹杖突然顿住，反手扯下蒙眼布——竟是双清亮的眼。
她褪下灰布外袍，里面是利落的玄色劲装，动作快得像阵穿堂风。
废弃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苏眠贴在梁柱后，霉味呛得她鼻尖发酸。
瞎婆（现在该称她杨婆了）将一枚朱砂符拍在墙上，咒语刚念到第三句，墙角的阴影突然凝形。
"你倒是执着。"那声音像刮过碎瓷，"二十年前没抓住我，如今还想管？"
韩九幽。
苏眠的瞳孔微缩。
这名字她在卷宗里见过——被青冥宗逐出师门的邪修，最擅用活人炼傀儡。
杨婆的手按上腰间的青铜剑："你拿孩童练傀儡术，伤天害理，今日必封你魂魄！"
"封我？"韩九幽的身影晃了晃，发出刺耳的笑，"等你找到那些小崽子再说吧——他们现在啊，正替我温养魂珠呢。"
苏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退得极轻，每一步都避开祠堂里的碎砖。
首到拐过三道巷口，才敢摸出怀里的小瓷瓶——里面装着她昨夜调配的引魂粉，专引被傀儡术控制的生魂气息。
月上柳梢头时，苏眠蹲在土地庙后。
她把引魂粉混进小豆子最爱吃的桂花糖里，用草叶包成小团，放在巷口的青石板上。
更漏敲过三更，巷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一道黑影从房檐跃下，猫着腰捡起糖团。
月光掠过他的鞋底——三道平行的刮痕，和祠堂里韩九幽所穿鞋底的纹路分毫不差。
苏眠屏住呼吸。
她算好距离，袖中细针"咻"地射出，精准扎进那人小腿。
黑影惊呼一声，捂着腿往城西跑。
苏眠跟着他的血迹追，最后停在乱坟岗深处的地窖前。
风卷着纸钱刮过她脚边。
地窖入口黑得像张怪兽的嘴，隐约有潮湿的霉味飘出来。
苏眠摸出火折子，刚要吹燃，地窖深处突然传来"咚、咚"的轻响——像是用指节敲木板，一下，两下，很慢，却清晰。
"小豆子？"她轻声唤，喉头发紧。
回应她的是更密集的敲击声，混着极轻的抽噎："姐姐......救我......"
苏眠的火折子"咔"地擦燃。
昏黄的光映出地窖入口的青苔，也映出不远处道模糊的身影——杨婆立在树后，玄色劲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青铜剑的剑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那片漆黑的地窖，指尖轻轻按上腰间的青布包裹。
陶瓮碎片硌着她的掌心，像在提醒什么。
而地窖深处的敲击声还在继续，一下，两下，和着她加速的心跳，敲出一片惊心动魄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