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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嫣望着太医和上官瑶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月洞窗外，夜风卷着海棠花瓣轻扣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
转身时，烛影摇红，映得沈昭意怔怔望着床顶的缠枝海棠纹帐幔出神。
那双往日清亮的杏眸此刻竟似古井般幽深，仿佛盛着数不尽的沧桑。
"昭儿。"沈明嫣在床沿坐下，玉指轻拂过妹妹散落在锦枕上的青丝。目光触及妹妹眼尾那颗朱砂泪痣——分明之前还未曾有。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针："与长姐说实话可好？"
沈昭意攥紧了藏在被中的玉佩，前世长姐被侯府折磨致死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她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我真的没事，太医不是都说..."
"那这个呢？"沈明嫣忽从枕下抽出一张皱痕斑驳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尽是"萧临渊"三个字，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反复描摹过的。"自你醒来，看我的眼神就不对。方才太医提起十三皇叔，你连指尖都在发抖。"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针，"昭儿，长姐虽然不擅表达，但你的每一个神情，我都看得分明，你对沈柔儿的态度也不对劲。"
沈昭意浑身剧震，前世首到死，她都不知道长姐竟敏锐至此，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如此聪慧敏锐的长姐，前世竟为了成全我的幸福，嫁与那侯府世子，我这天之骄子的长姐，就竟然……沈昭意心痛的难以附加，猛地掀开锦被，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上。
"嘭"的一声闷响，惊得沈明嫣急忙去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身子还没好全..."
"长姐，"沈昭意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哽咽，"从前是我眼盲心瞎，不识你的好，私心总觉得你清心寡欲不喜爱我，却根本瞧不见，父亲母亲因沈柔儿生隙时，是你默默操持家务；我被沈柔儿哄得团团转时，是你一次次暗中护着我。"她颤抖着抓住沈明嫣的衣袖，"我享受着上官家和将军府的荣耀，却把重担都推给你...长姐，对不起..."
沈明嫣的眼圈瞬间红了。她一把将妹妹搂入怀中，指尖轻抚着昭儿的头："傻丫头，长姐从未怪过你。"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只要你平安喜乐，长姐做什么都值得，上官家的女儿身不由己，长姐和母亲只盼着你不懂这些……"
"长姐。"沈昭意紧抱长姐，心事如潮，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的悲剧，断不会重演。沈昭意暗下决心。这般好的长姐，定要长命百岁，她留着上官的血，必然不能如前世那般。
更漏声声，沈明嫣耐心等候。
沈昭意踌躇良久，重生之事过于荒诞，恐惊了长姐，终是开口："昏迷三日，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沈昭意思量再三，她亦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不能让长姐过于忧心，"梦里，5年后宣景十五年春猎，上官家与将军府一日之间倾覆，最后救我的，竟是萧临渊。"
沈明嫣不解，“上官家百年基业，怎会一朝倾覆？昭儿，不过是个梦罢了。”
“长姐，你信我，虽然是梦，但是很真切。”
“好好，真切，可是痴傻的齐王，又怎么会救了你？”沈明嫣沉思片刻，抬眸震惊看着沈昭意，“他在装傻！”
沈昭意没想到长姐沈明嫣如此聪慧。
“在春猎，我就察觉，他似傻非傻，每一次开口恰到好处。。”沈明嫣继续问，“梦里还有什么征兆？”
或许长姐的聪慧，加上她己知的一切，至少可以保住上官家和将军府，“玄甲卫。”
本不信的沈明嫣倏然掩住沈昭意的唇，"昭儿！？”
“长姐，梦里萧临渊带领的玄甲卫救得我。”
她不得不正视妹妹可能真有所预见，眸子垂下，思索片刻，急忙说道："皇叔尚在昏迷，你可有法子？"
见长姐转瞬抓住要害，沈昭意不禁暗叹前世糊涂，怎会与长姐一同中了沈柔儿的计...
"我也不知是否可行，但需先见到皇叔。"沈昭意如实道。
"交给长姐，你且歇着，他既是破局，那如何都要试一试，稍后长姐再来寻你。"言罢，沈明嫣己起身离去。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沈昭意系紧墨色斗篷的银丝绦带。
沈明嫣将一枚骨哨塞进她掌心，指尖微凉："暗影己在府外候着，切记——"她忽按住妹妹的手，"若事不可为，回来再议，切莫逞强。"
“长姐，谢谢你。”沈昭意满心感激，这般荒诞的梦境之说，长姐竟深信不疑。“这次，我定同长姐一道护好我们的家。”
“去吧，先去看皇叔，长姐等你回来，细说那个梦。”沈明嫣温声道。
其实初时她也不信，但听昭儿提及玄甲卫这等连父亲都不知的秘辛，又见提及暗影时妹妹镇定自若的模样，便知昭儿恐真有奇遇，上官家将军府二百多口性命，她不敢赌。
不多时，沈昭意便至皇叔宫廷的后门。
正踌躇如何寻人，暗影己递来一张舆图，清晰标注宫内各处，连萧临渊所在都标得明白。"小姐，己探查清楚，皇叔身边的影子己经被我等吸引走了，约莫一刻钟后太医将至。"
"我知晓了，尽快。"话音未落，昭意己施展轻功潜入府中。
沈昭意翻窗而入，浓重药味呛得喉头发紧。榻上之人面色苍白如纸，唯有额前银丝刺目。她忽想起前世承德殿上，魂魄离体时所见那白发飞扬的萧临渊。
玉指不自觉抚上那银丝，轻喃："傻子，如你所愿，我重活一世，你怎还昏睡不醒？"
她指尖微颤，轻轻抚上他的脉搏——脉息微弱，却隐约透着一股奇异的阻滞，仿佛有什么在强行压制着他的生机。
无人知晓，前世她入萧承煜府三年，习得一身医术。那年因萧承煜冷待，听信沈柔儿所言，赴京郊密林寻那清修圣地——周贵妃心向往之却被拒之门外的所在。若能求得修士经书，或可得周贵妃青睐，进而挽回萧承煜心意。谁知竟真请动修士出山，更收她为徒，授以医术。她勤学不辍，一年便得九成真传。可当她捧着经书归来，非但未得周贵妃母子青睐，反令沈柔儿与萧承煜情谊愈深。
她忽想起前世师傅所言：“世间有异血者，可破百毒，活死人。而她就是异血者。”
刀锋划过指尖，血珠滚落，滴入萧临渊唇间。
起初，毫无反应。
沈昭意心头一紧，泪无声落下。“萧临渊。”正欲再试，忽觉指下脉象微微一跳，似枯木逢春，原本凝滞的气息竟缓缓流动起来。她屏住呼吸，紧盯着他的面容——
他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紧接着，苍白如雪的唇上，那滴血珠竟渐渐渗入肌理，消失不见。
沈昭意心头狂跳，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下一瞬——
萧临渊的眉心极轻地蹙了蹙，仿佛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节泛白，像是要抓住什么。
“萧临渊……”她低唤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太医将至。
她不得不抽身而退，却在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
他的眼睫，缓缓掀开一线。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幽深得令人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