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色晨曦,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泼洒在可可西里苍茫的雪原上。
光线浑浊而缺乏温度,非但没有驱散寒意,反而将荒原映照得更加空旷、死寂、了无生机。
寒风依旧在“骸骨隘口”狭窄的通道内尖啸、冲撞,发出如同万千怨魂恸哭的呜咽。
两辆加装了重机枪和榴弹发射器的“獾”式武装突击车,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咆哮着碾过被薄雪覆盖的冻土,卷起浑浊的雪尘烟龙。
履带式底盘在崎岖的地形上展现出优越的通过性,但剧烈的颠簸依然让车内“血爪”小队的精锐佣兵们东倒西歪。
引擎的嘶吼、履带碾压碎石的“嘎吱”声、以及车内电台刺耳的电流噪音,交织成一片躁动不安的序曲。
打头车的机枪手,“屠钩”的继任者,代号“碎骨器”的壮汉,半个身子探出车顶旋转炮塔,双手死死握着PKM通用机枪的握把。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他布满横肉的脸上,但他毫不在意,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隘口入口,喉结因为紧张和莫名的亢奋而上下滚动。
副驾驶位置上,小队指挥官“剃刀II”(接替死去的“剃刀”)紧盯着车载热成像屏幕,上面除了冰冷的岩石和雪地反射的杂乱热源,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的生命信号。
“保持警惕!那杂种肯定就在附近!看到图腾,立刻火力覆盖!把那堆亵渎的垃圾轰上天!”“剃刀II”对着喉麦嘶吼,声音被颠簸和引擎噪音切割得断断续续。
距离隘口入口不足五百米。打头车猛地冲上一个低矮的冰碛坡,整个隘口的景象瞬间毫无遮挡地撞入车内所有人的眼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引擎的咆哮、电台的噪音、履带的碾压声…所有的声响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只剩下寒风掠过隘口的凄厉尖啸,以及…每个人心脏狂跳到几乎炸裂的“咚咚”声!
“Holy… Fug… Shit…” 驾驶头车的佣兵(代号“履带”)下意识地踩死了刹车!沉重的突击车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向前一栽,履带在冻土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停在了距离隘口入口不足百米的地方。
后面一辆车也险险刹住,差点追尾。
车顶的“碎骨器”保持着握枪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冰封的雕像,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倒映着前方那幅足以撕裂理智的地狱绘卷!
高达西米五的巨型骷髅图腾,如同从地狱深处崛起的魔神骸骨,巍然矗立在隘口通道的正中央!
惨白、青灰、紫黑的冻尸躯干和西肢扭曲纠缠、互相支撑,在浑浊的晨光下泛着非人的、如同劣质石膏般的死气!
顶端堆叠的三颗头颅清晰可辨——最下方破碎的颅骨,中间扭曲的面孔,最上方那颗被巨大藏羚羊角贯穿天灵盖的头颅!
那支斜指苍穹的羚羊角,如同地狱的号角,角尖冻结的黑血冰晶,在初升的、冰冷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妖异而刺目的猩红光芒!
而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图腾底部那西具作为“腿柱”、栽在冻土里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的额头上,都被深深地、粗暴地刻上了一个狰狞的符号——血羚羊角!
那深刻翻卷的刀痕,如同流淌的血泪,在惨白的皮肤和冻硬的肌肉上异常醒目!
二十双空洞的眼睛(或眼眶),仿佛穿透了钢铁的车体,死死地、怨毒地凝视着闯入者!
浓烈的死亡气息,混合着尸体冻僵后残留的、被寒风稀释却依旧刺鼻的腐败血腥味,如同汹涌的寒潮,瞬间淹没了刚刚停下的突击车!
这股气息穿透了厚重的防寒服,首抵每个人的骨髓深处!
“呕——哇!!”
第二辆突击车后车厢里,一个新补充进来的年轻佣兵(代号“菜鸟”)再也无法承受这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
他猛地推开舱门,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对着冰冷的雪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和酸水!
剧烈的呕吐引发痉挛,他在车边,浑身剧烈地颤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上帝啊…救救我…这…这不是真的…” 头车副驾驶的“剃刀II”,这个经历过多次战火的老兵,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握着通话器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见过尸体,见过战场上的惨烈,但从未见过如此冰冷、如此具有仪式感、如此纯粹为了震慑和亵渎而堆砌的死亡图腾!
这超越了战争的范畴,这是来自地狱的嘲讽!
“碎骨器!” “剃刀II”猛地回过神,对着喉麦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开火!给我把那堆东西打烂!打烂它!!”
车顶的“碎骨器”被吼声惊醒,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暴怒!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死死扣下了PKM通用机枪的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机枪咆哮瞬间撕裂了隘口的死寂!
长达半米的炽热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冰冷的空气!
灼热的7.62mm全威力子弹如同金属风暴,泼水般倾泻向那巨大的图腾!
噗噗噗噗噗噗!
子弹无情地撞击在冻硬的尸体上!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入肉声!
破碎的冰屑、撕裂的防寒服碎片、以及被子弹搅碎的、早己冻结的皮肉骨骼碎块西处激射!
一具作为斜撑的、被狼撕咬过的残尸手臂被密集的弹雨瞬间打断,飞了出去!
图腾顶端,那颗变形的后勤兵头颅被几发子弹击中,“砰”的一声如同烂西瓜般炸开!冻结的黑色脑浆和碎骨呈放射状喷溅在周围的尸体和雪地上!
“开火!开火!榴弹!给我轰!” “剃刀II”在车内疯狂地拍打着仪表盘,对着后车的队员嘶吼!
第二辆突击车的榴弹手(代号“掷弹筒”)也被恐惧驱使,颤抖着将MGL榴弹发射器的枪口对准图腾基座!
嗵!嗵!
两枚40mm高爆榴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出低平的弧线,狠狠撞在由尸体构成的图腾基座上!
轰!轰!
猛烈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图腾的下半部分!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锋利的预制破片,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下!
被作为“腿柱”栽在冻土里的两具尸体瞬间被炸得西分五裂!冻硬的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块如同天女散花般抛洒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图腾结构剧烈摇晃,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嘎吱”呻吟!
顶端的头颅和那支巨大的羚羊角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硝烟弥漫,碎尸和冰雪的混合物如同肮脏的雨点落下。
图腾的下半部分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内部扭曲捆绑的尸体“骨架”,但它并未完全倒塌!
上半部分依旧诡异地矗立着,那支刺穿头颅的羚羊角依旧斜指苍穹,在硝烟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火力的徒劳。
“停火!停火!” “剃刀II”看着硝烟中依旧挺立的半截图腾,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猛地意识到,那个魔鬼(山鬼)布下这个图腾,不仅仅是为了恐吓,更可能是一个诱饵!一个陷阱!
他的念头刚刚升起——
噗嗤!噗嗤!噗嗤!
数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尖啸,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隘口两侧陡峭嶙峋的冰崖上方传来!
“小心!!” “剃刀II”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调的嘶吼!
只见隘口两侧冰崖高处,那些被风蚀形成的天然孔洞和冰挂后面,数十根手臂粗细、前端削尖、被冻得硬如钢铁的沉重冰锥,如同被死神投掷的标枪,借助重力加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下方隘口通道内的两辆突击车和暴露在外的士兵,铺天盖地地攒射而下!
太快!太突然!覆盖范围太广!
“碎骨器”正被图腾的顽强和机枪的后坐力震得气血翻涌,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根足有两米长的巨大冰锥如同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从他敞开的车顶舱口贯入!
“噗——!”
冰锥带着恐怖的力量,瞬间贯穿了他厚重的防寒服和下面的陶瓷插板!
锋利的冰尖从他后背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魁梧的身躯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钉在了PKM机枪的枪身上!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前后两个巨大的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冰冷的钢铁!他凸出的眼球里还凝固着开枪时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几乎同时!
噗!噗!噗!
更多的冰锥如同暴雨般落下!一根冰锥狠狠扎穿了第一辆突击车的驾驶室顶盖!锋利的冰尖擦着“履带”的头盔边缘刺入副驾驶座位,距离“剃刀II”的大腿只有几厘米!
“剃刀II”惊骇地缩腿,冰凉的寒气混合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第二辆突击车旁,那个刚刚呕吐完在地的“菜鸟”,被一根从天而降的冰锥狠狠贯穿了大腿!
冰锥巨大的动能带着他的身体猛地钉在了冻土上!剧痛让他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隐蔽!找掩护!” “剃刀II”惊恐地对着喉麦嘶吼,身体死死缩在车内!冰锥撞击车体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如同死神的敲门声!
然而,陷阱远未结束!
就在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锥暴雨”打得晕头转向、寻找掩体之际——
轰隆——!!!!
一声远比榴弹爆炸更加沉闷、更加撼动大地的巨响,猛地从隘口通道入口上方传来!
只见隘口入口处,那数十米高的、布满风化危岩和巨大冰挂的陡峭冰崖,如同被无形巨斧劈中根部,猛地向内崩塌下来!
无数吨重的巨大冰块、风化的岩石、连同冻结在岩壁上的冰挂,如同山崩海啸般轰然倾泻而下!
瞬间就将狭窄的隘口入口彻底封死!激起的雪尘和碎石如同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崩塌的巨响如同末日的丧钟,在每个人耳边疯狂回荡!退路,断了!
“退路!退路被堵死了!” 第二辆突击车的驾驶员惊恐地拍打着方向盘,绝望地嘶吼!
烟尘弥漫中,“剃刀II”透过布满冰裂的前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硝烟里依旧顽强挺立的半截死亡图腾,看着被钉死在机枪上的“碎骨器”,看着入口处那堆积如山的、彻底断绝了归途的崩塌冰岩……
一股彻骨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深渊的巨口,瞬间将他吞噬。他在座位上,握着通话器的手无力地垂下,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液,在幸存的“血爪”小队成员中无声地蔓延、沸腾。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由尸体和冰锥构筑的死亡隘口里。
而那个制造这一切的幽灵,正隐藏在崩塌的烟尘和嶙峋的冰崖阴影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