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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贪婪地吞噬了最后一抹残阳的暗金余晖。浓重的、如同泼墨般的黑暗迅速席卷了荒凉的沙海。白昼的灼热如同被抽干的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带着沙砾特有的干燥冰冷，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毛孔。
沙坑里的水洼边，黑暗和绝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沈……沈同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王八蛋！狗娘养的……呃……”李守财瘫坐在冰冷的水洼边，浑身的肥肉都在因寒冷和恐惧而抖动着，他徒劳地裹紧身上单薄的、沾满沙土的破烂袍子，嘴里喋喋不休地用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声音因干渴和愤怒而嘶哑变形，“……让老子在这等死！他肯定……肯定自己跑了……跑了！抛下我们……去做他的……呃……升官发财的春秋大梦了！无耻！下作！我李守财……做鬼也饶不了他！呃…咳！咳！”骂到激动处，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咳，整张肥脸憋得紫红。
“啊啊！啊！啊——！”旁边的哑巴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猛地从老赵身边站起来，对着李守财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愤怒的吼声！他动作激烈地指着南方沈同离开的方向，又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强烈的否认和愤怒！仿佛在说：沈同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回来！一定！
“啊什么啊？！哑巴！你个蠢货！帮腔都没用！”李守财被哑巴的凶相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了回去，“他都去了多久？！天都黑透了！人呢？！人呢？！我看他就是把咱们都卖了！拿我们的命去换他那点狗屁功劳！呃…妈的…冻死老子了……”骂着骂着，他的咒骂又变成了对寒冷的抱怨和身体的哆嗦。
老张婆蜷缩在老赵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老赵挡住一些寒冷的风。她己经很久没出声了，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泥塑。那刻满风霜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期盼，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空洞。死亡对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来说，也许真的不算什么坏事。只是……浑浊的目光落在身边哑巴那愤怒而又笨拙的背影上，又掠过老赵那气若游丝的躯体。她心里唯一的牵挂，是这两个在她孤苦岁月里给了她些许微光的孩子。沈同和小米……他们还好吗？能活着吗？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她闭上眼睛，干瘪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老赵冰凉的手腕，感受着那几乎要消失的、微弱的脉动。
老赵仰躺在冰冷的沙地上，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咳血的迹象似乎都停止了，但那不是好转，而是连咳血的力气都彻底消失了。他的脸色在昏暗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蜡黄色，嘴唇干裂发乌，眼神涣散地望向黑沉沉的夜空，里面找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身体偶尔因为极度的寒冷或疼痛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抽搐，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烛火。
寒气越发刺骨，水洼边缘都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碴。死寂笼罩，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希望，如同那熄灭的落日，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殆尽。李守财的咒骂和怨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像垂死的诅咒。哑巴也不再咆哮，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地上，巨大的身躯佝偻着，双手抱着脑袋，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老张婆搂着老赵，像两尊冰冷的石雕。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要将所有人彻底吞噬之际！
“……哑巴……”
一个微弱、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呼唤声，如同从天外飘来，穿透了无边的死寂和刺骨的寒风！
所有人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一僵！
李守财的咒骂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伸长脖子，惊恐又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北方沙丘！
哑巴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他连滚带爬地站起，喉咙里发出激动的、不成调的声音：“啊！啊！啊——！！”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扑去！
老张婆干枯的手紧紧攥住，浑浊的老眼努力望向黑暗。是她听错了吗？沈同？是沈同吗？
老赵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模糊的视线尽头，北边的沙丘脊线上，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缓缓升起。随即，借着黯淡的星光和勉强透过云层的冰冷月华，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一匹高大强健的黑马，套着简陋的车辕，拉着一辆极其破旧的平板车！车上……依稀坐着两个人影？！
墨雪喘着粗气，拉着车，缓缓地、沉稳地从沙丘上走了下来，踏上了水洼边的平地。车轮碾压着沙子，发出沉闷而清晰的轱辘声。
车子停在了水洼边上。
“老赵！张婆！哑巴！……还有李管事？”沈同的声音从车上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他从车上艰难地挪下来，脚步虚浮不稳。
哑巴己经冲到了车前，巨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激动地“啊啊”叫着，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又拍打着沈同的胳膊（差点把虚脱的沈同拍趴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张婆挣扎着坐首身体，借着月光，看清了沈同和小米，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眼泪无声地滑落。
李守财瘫在地上，嘴巴还保持着咒骂时的半张，眼神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同和这辆破车，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死？他……他真的回来了？
沈同顾不上多解释，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老张婆身边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他快步冲到老赵身边，蹲下身。
一探鼻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一摸脉搏，冰凉迟滞，几乎感觉不到！
“老赵！”沈同的声音都变了调。
【滋……目标生物……生命体征……低于极限阈值……脏器衰竭……多重感染……预计存活时间：小于一刻钟……】系统冰冷到残忍的提示适时闪烁。
绝望再次涌上！沈同看着老赵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用尽力气支撑自己活着回来的老张婆、激动又担忧的哑巴……
刚才军营的凶险？墨雪的桀骜？女军官的生死一线？仿佛都远了。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探向了自己怀里。那个冰凉、温润的触感再次传来。
白玉瓶！
他紧紧攥着瓶子，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给不给？！
这是救命的神药！也是他自己最后的保命底牌！用一滴少一滴！用在老赵身上？这药连那个体质强悍的女军官都用得战战兢兢，差点暴起杀人！用在油尽灯枯、身体基础极差的老赵身上……后果如何？系统那“虚不受补”的警告如同魔咒！可能……反而是催命符？！
沈同的心在剧烈挣扎！眼神死死盯着老赵那张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脸。那个咳嗽时捶胸顿足、教会他在沙暴中找活路的老兵……
那个即使被病痛折磨也要把最后一点干粮留给他们的老赵头……
去他妈的副作用！
“老赵！挺住！”沈同猛地嘶吼一声，不再犹豫！他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
一点比月光还要莹润纯粹的金色毫光在瓶口汇聚！
一滴散发着圣洁生命气息、浓郁到化不开奇香的晶莹液体，在凄冷的夜风中微微颤动，带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沈同小心翼翼地捏着老赵的下巴，将他干裂发紫的嘴唇微微捏开一丝缝隙。
那滴如同浓缩了星辰月华的生命精华，顺着指尖的触碰，滴落！
精准地落入了那微张的、毫无血色的唇间！
刹那间！
一股微不可察、却无比奇异的柔和清辉，在老赵那枯槁的面容上一闪而过！
老赵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最纯净的生命电流！
他那原本微弱得快要消失的呼吸，如同枯萎的泉眼重新获得了涌力，猛地变得清晰可闻！急促、有力！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他灰败的脸上，那如同枯叶般的死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蜡黄的底色下，一丝微弱却极其分明的红晕开始浮现！干裂发紫的嘴唇也逐渐透出了一丝血色！
原本浑浊涣散的瞳孔，似乎被生命之泉重新洗涤过，恢复了一些微弱的焦距，茫然地望向冰冷的夜空，随即又艰难地转向了身旁紧紧抱着他的老张婆，喉咙里发出嘶哑、漏气的、却清晰地证明他“活过来”的声音：“……咳……婆子……我……我没死？”
虽然虚弱不堪，但气息稳住了！那股浓郁到极点的死亡气息，如同被无形的屏障硬生生推开！
“老赵……！老赵头啊！”老张婆死死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她枯瘦的手抚摸着老赵有了温度的脸，泣不成声。
哑巴也激动地扑过去，呜呜地叫着，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拍着老赵的肩膀。
沈同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刚才那滴药抽走了大半。他看着老赵在月光下重新焕发出微弱生机的脸，眼神复杂。赌对了？还是……只是暂时的回光返照？
他不敢想太多，急忙拧紧瓶塞，将白玉瓶重新紧紧塞回怀里最深的暗袋。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冷汗彻底浸透了脊背，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而这一切，都被瘫坐在不远处阴影里的李守财，死死地、贪婪地看在眼里！
月光如水，清晰地映照在他那张因极度惊愕而扭曲的肥脸上！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身体完全僵硬！
那……那是什么？！
沈同手里那个小瓶子？
滴了一滴那个会发光、香得让人浑身舒畅的……神水？！
刚才还像死人一样的老赵头……活过来了？！气顺了？！脸色……都好了？！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一股远比刚才咒骂沈同时更加炽热、更加贪婪的火焰，如同野草燎原般在李守财浑浊的眼底疯狂燃烧起来！那颗唯利是图、善于算计的心，如同被投入滚油，瞬间沸腾！
这姓沈的……真有这等逆天的宝贝？！
刚才在军营死里逃生就够离奇了……难道……就是靠这个？！
李守财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眼珠子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动着，贪婪和算计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甚至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脑海里只剩下那闪烁的玉瓶和死而复生般的奇迹！
不行……一定要弄到手！必须！
这样的宝贝……
值多少钱？值多少条命？！
沈同……还有那个女人……这水洼边的所有人……
李守财肥腻的脸上，一个无比阴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滋生、缠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