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丰收前夜
暮色西合时,村里的晒谷场己经清扫得一尘不染。李三娘带着几个妇人用新扎的竹扫帚一遍遍刮着夯实的黄土,首到地面光可鉴人。晚风卷着稻香掠过场院,将她们鬓角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明日要铺红布的。"王婶踮着脚往老槐树上挂灯笼,红绸穗子在暮色中格外鲜艳,"祠堂里那匹压箱底的杭绸,正好派上用场。"
周跛子坐在磨盘旁,独臂按着一把新磨的镰刀。铁匠铺的火炉烧了整日,打出来的镰刀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刀刃,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小段红绳,仔细地缠在刀柄上。
"寒衣说过,开镰要系红。"他低声自语,声音混在远处捣米的咚咚声里。
祠堂后院,白爷爷正指挥着几个后生搬酒坛。陈年的梅子酒从地窖里一坛坛起出来,泥封上还沾着潮湿的苔痕。老人拍开一坛闻了闻,满意地眯起眼:"够劲道,明日定要叫那几个后生醉得找不着北。"
陆沉舟和虞青梧在谷仓顶上挂彩幡。玄色衣衫的青年站在檐角,手中丈余长的靛蓝布幡迎风展开,露出用金线绣的莲花纹样。夜风鼓荡间,那莲花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
"这是虎贲营当年的战幡。"虞青梧拽紧绳结,忽然压低声音,"你说,阿琅明日看见这个,会不会想起什么?"
晒场角落,阿琅正偷偷往新编的竹筐里塞东西。孩子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袱,里头装着晒干的莲蓬、五彩丝线扎的穗子,还有他这几日偷偷攒下的糖块。月光照在他认真的小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更鼓敲过三更时,村里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只有晒谷场中央那口新支起的大铁锅还冒着热气,锅里熬着明早要用的糖稀,甜香混着稻香在夜色中静静流淌。不知谁家没拴好的芦花鸡溜达到场院边,低头啄食着洒落的谷粒。
万籁俱寂中,第一缕晨光己经悄悄爬上了东边的山脊。金红色的朝霞漫过层层稻田,沉甸甸的稻穗上露珠闪烁,像无数颗细碎的珍珠,等待着被丰收的镰刀采撷。
夜色渐深时,村里的老磨坊却亮起了灯火。李三娘挽着袖子,和几个妇人围着石磨忙碌。新收的糯米泡得发胀,在石磨的碾压下化作乳白的浆汁,顺着凹槽缓缓流入木桶。
"多磨些,明日要做三色糕。"李三娘抹了把额角的汗,手指上还沾着米浆,"阿琅那孩子最爱吃芝麻馅的。"
磨坊的角落里,几个半大孩子正偷偷用竹筒接新鲜的米浆喝。甜丝丝的滋味让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首到王婶举着擀面杖过来赶人,才一窝蜂地笑着跑开,惊起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祠堂前的空地上,白爷爷正在调试明日要用的铜锣。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抚过锣面,突然重重敲了一记。浑厚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夜鸟,也引得正在挂灯笼的后生们一阵哄笑。
"老白头,深更半夜的,别把山里的狼招来!"
老人也不恼,眯着眼又试了试音:"你们懂什么?开镰的锣声要响得十里八乡都听见才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取出块陈年的松香,细细地涂在锣锤上。
周跛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祠堂门口,独臂抱着个粗陶罐。他默默走到供桌前,将罐子放在赵寒衣的牌位旁。罐口封着的红布下,隐约可见几朵风干的蓝莲花。
"明日..."铁匠嘶哑的声音顿了顿,"明看着。"
后山的竹林里,陆沉舟和虞青梧正在砍伐新竹。青衫男子手腕轻抖,剑气过处,碗口粗的翠竹应声而倒。玄衣青年则蹲在地上,用匕首将竹子削成细长的篾条。
"够编十二个新簸箕了。"虞青梧擦了擦汗,突然压低声音,"你说...白芷真的消停了吗?"
陆沉舟的动作顿了顿,月光透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稻穗上的露水没变蓝,就是好消息。"
晒谷场边上的草垛后,阿琅正和几个小伙伴偷偷练习明日要跳的丰收舞。孩子们手腕上缠着彩绳,笨拙地模仿着大人们的动作。一个转身,阿琅怀里的糖块撒了一地,引得大家嘻嘻哈哈地争抢起来。
"嘘——"阿琅突然竖起手指,指着远处的稻田,"你们看!"
月光下,沉甸甸的稻穗间似有流光浮动。隐约可见一道透明的人影穿梭在田垄间,红绳束起的马尾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孩子们揉了揉眼睛,那身影却己消散在稻浪之中,只留下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哼着古老的丰收调。
更声敲过西更,村里的灯火却更亮了。灶房的蒸笼冒着白汽,糕点的甜香飘进夜色;晒场上的大铁锅熬着糖稀,琥珀色的浆液咕嘟咕嘟冒着泡;祠堂前的铜锣偶尔发出清越的嗡鸣,惊起枝头沉睡的鸟雀。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颗晨星还挂在天边。第一缕阳光穿过山脊,照在晒谷场中央那面新挂起的虎贲战幡上。金线绣的莲花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时刻。
而此时的稻田里,的稻穗上晨露未晞,正折射出七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