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铅水,透过陈华二中雕花玻璃的缝隙,在高二(11)班的实木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印记。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函数图像与公式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而周慕安的视线早己模糊。他死死盯着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符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那些如影随形的恶意都碾碎在笔尖。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像带刺的藤蔓顺着课桌缝隙攀爬蔓延。"听说他亲妈在酒店当服务员""十六岁才认祖归宗,周家怎么会要这种野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进他的耳膜。少年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微微发颤,发梢扫过泛红的耳垂,却遮不住眼底泛起的水光。
"啪!"粉笔头突然砸在他课桌上,惊得周慕安浑身一颤。数学老师推了推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不耐:"周慕安,起来回答这道题。"金属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少年猛地站起,垂着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老、老师,我想上厕所..."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在哄笑声中显得格外单薄。当他跌跌撞撞冲出教室时,走廊尽头消防栓的镜面映出他惨白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未落下的泪珠。
再次回到教室时,预备铃恰好响起。林小夏抱着日语练习册从他身边经过,故意抬高声音:"哟,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是被哪个金主抛弃了?"季明远跟着阴阳怪气:"私生子就是矫情,来贵族学校装什么白莲花?"哄笑声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将周慕安淹没。他攥紧校服下摆,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在走廊花盆里蹭到的泥土,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早己被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周慕安数着地砖缝隙往后退,后腰突然撞上讲台。前排的简怀舟看不下去,刚要起身,却见程砚秋己经合上《几何原本》。少年起身时,白衬衫下摆扫过整齐的课桌,冷白的皮肤上还沾着刚才体育课留下的薄汗,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随意地垂落在眉骨上。
"够了。"程砚秋倚着讲台,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金属笔尖在阳光下划出冷光,仿佛随时能将那些伤人的话语斩断:"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月考数学有没有及格。"王宇立刻跟着起哄:"程少说的对!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刷两道题!"
林小夏却撇了撇嘴:"简怀舟不过是个小地方考进来的,有什么资格管闲事?"她话音未落,程砚秋突然将钢笔重重拍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人,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这句话让教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他搭在简怀舟课桌上的手背——那里还留着跑操时擦伤的淡红痕迹,此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周慕安攥着攒了一周零花钱买的汽水,在走廊里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程砚秋的身影。少年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校服袖口洗得发白,还打着工整的补丁。"程同学,今天您太帅了!"他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把汽水递过去,"那些人就是嫉妒您有正义感...我、我请您喝!"汽水罐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在他洗得褪色的帆布鞋尖晕开深色的痕迹。
程砚秋停下脚步,目光在汽水罐和周慕安期待又惶恐的眼神之间短暂停留。最终,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转身离开时,夕阳恰好穿过雕花玻璃,在少年冷白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暖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周慕安却仍站在原地,望着程砚秋远去的方向,把汽水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简怀舟抱着作业本路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晚风掀起他浅蓝色的校服衣角,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酸涩。远处的天边堆积着厚重的乌云,闷雷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而此刻的走廊里,三个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各自怀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在暮色中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