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勤政殿的铜门在身后合拢时，更鼓刚敲过丑时一刻。赋明神将赤龙旗斜倚在朱漆廊柱上，旗面垂落的阴影恰好笼罩住御案前簌簌发抖的帝王 —— 景成帝正盯着案头兽皮残留的金光，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新现的金纹，仿佛那是系在脖颈上的绞索。
"陛下可知，" 赋明神忽然开口，声线像浸了夜色般冷冽，"自您继位以来，内阁共驳回您三十七道圣旨，其中二十三道盖着 ' 事涉祖制，容后再议 ' 的银印。" 景成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惶："你... 你连这个都知道？" 青年从袖中抽出半幅泛黄的绢帛，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记着年月日期："臣在陵寝中读遍历代《起居注》，首到三个月前，您的朱批还会被首辅觉稳用墨笔圈改。"
殿中烛火突然明灭不定，景成帝踉跄着退到龙椅旁，扶手处的蟠龙纹被他抓得发白："觉稳... 他是先皇托孤重臣，可自朕登基后，六部尚书换了十七人，唯有他的首辅印信从未易主。"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三道浅红疤痕："这是去年冬至，朕想亲自祭祀太庙，被他的亲卫用刀柄所伤，对外却称... 称朕偶感风寒。"
赋明神目光落在案头积灰的奏折上，最上层那道《请立贵妃疏》边角卷着毛边，显然被人反复翻阅："世家势力己渗透到何种地步？" 景成帝惨笑，从龙椅暗格里取出个檀木匣，掀开盖便是呛人的药味 —— 里面码着十二颗蜡丸，每颗都刻着不同的姓氏："这是太医院每日送来的 ' 安神丸 '，臣后来才知道，其中八味药含着慢性毒药，能让人逐渐失聪失明。"
更漏声突然变得刺耳。景成帝忽然扑通跪在冰凉的青砖上，从袖中掏出个绣着三尾金鱼的荷包，绣线己被血渍浸透："这是皇长子临终前攥在手里的，他才五岁... 五岁啊！" 声音陡然哽咽，他额头抵着砖缝，泪水混着灰尘滑落，"太医院说是惊风，可臣在他指甲缝里发现了朱砂粉 —— 和皇后妆粉里的一模一样！"
赋明神接过荷包，指尖触到内衬里凹凸的刻痕，竟是个 "觉" 字。他忽然想起史书中记载的 "天成五年冬，皇子薨，追封悼敏太子"，当时只道是天妒英才，此刻才明白字缝里藏着的血光。"镇北王呢？" 他忽然问道，"北方铁骑己集结十万，为何朝廷军报却说 ' 秋狝练兵 '？"
景成帝浑身一颤，从龙椅下拖出半幅舆图，玉门关外的朱砂标记密如繁星："宇文烈每月送来的军饷折子里，夹着内阁首辅的密信。" 他指着地图上用唾液标注的暗记，"三个月前，他截杀了朕派去核查粮饷的御史，将人头装在粮车里送回京城，车辕上刻着 ' 清君侧 ' 三个字。"
殿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惊飞檐角积雪。赋明神看着景成帝突然平静下来的面容，知道最残酷的部分即将到来。果然，皇帝从腰带里抽出卷发皱的黄纸，展开竟是道空白圣旨，右下角盖着模糊的玉玺印："这是上个月，觉稳逼朕盖的 ' 罪己诏 '，说若不立他的侄女为后，便公布... 公布..." 他喉结滚动，终究说不出口。
"便公布您并非先皇亲子？" 赋明神淡淡接过话头，见景成帝猛地抬头，才指了指案头兽皮，"契约既成，臣能听见您的心声。" 帝王踉跄着后退，撞得龙椅发出吱呀声响："连这个... 连这个秘密都能知晓？" 青年点头，目光落在景成帝颤抖的手上："所以您才被迫娶了左相的丑女，让她入主中宫，只为堵住他们的嘴。"
沉默像潮水般漫过殿宇。景成帝忽然惨笑着爬向御案，抓起砚台里的残墨泼在墙上，漆黑的墨迹蜿蜒如蛇："他们要的不是皇权，是把朕当成木偶！三日前，朕想提拔个八品主簿，觉稳竟说 ' 陛下忘了景宁侯府的灭门案么 '—— 那是朕唯一能信任的谏官！"
赋明神看着墙上渐渐干涸的墨痕，忽然想起陵寝密室里那幅初代皇帝的画像，剑眉星目间与景成帝竟有三分相似。"臣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忽然蹲下身，与跪着的帝王平视，"您可知道，兽皮契约为何选中您？" 景成帝一怔，眼中闪过迷茫："因为朕是正统？"
"不。" 赋明神指尖划过兽皮上的金纹，"因为您是唯一一个在御膳房被下毒三十七次，却仍在鞋底刻下 ' 中兴 ' 二字的帝王。" 他忽然起身，赤龙旗在风中扬起猎猎声响，"明日卯初，臣会带黄袍力士接管尚食局。在此之前，" 他扔出个瓷瓶，里面装着三粒红色药丸，"请陛下服下，可解体内慢性毒药。"
景成帝捧着瓷瓶，忽然想起方才签署契约时，兽皮上浮现的画面 —— 三千黄袍力士踏破内阁偏殿，觉稳的绣春刀正架在自己脖颈上。他抬头望向赋明神的背影，青年腰间兽皮的金光与赤龙旗交相辉映，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皇祖画像上的身影重叠。
"持旗使，" 景成帝忽然唤住他，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若朕能重掌皇权，定要让这天下... 让这天下再无跪着的帝王！" 赋明神回头，看见帝王眼中倒映着烛火，像将熄的灯芯突然添了新油。他忽然轻笑："陛下，臣要的不是跪着的帝王，而是能让大成皇朝重新站起来的君主。"
更鼓敲过寅时，赋明神踏出门槛的瞬间，兽皮突然发出蜂鸣。他低头，见第三道契约纹路旁竟浮现出细小的分支 —— 那是景成帝掌心金纹的投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