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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宿的下机了，没有续费的都下机吧！都起来，别睡了！打扫卫生了！”
粗粝的男声如同破锣，粗暴地撕破了项羽意识中那片永恒的、冰冷的下坠黑暗。
他猛地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地从深陷的皮质沙发上弹起，颈椎和腰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
刺眼的日光灯管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泡面味、烟味和劣质皮革混合的浑浊气息。
“唔…” 项羽呻吟一声，用力揉了揉胀痛发酸的太阳穴，茫然地看向眼前的景象。
一块布满指纹和灰尘的液晶屏幕还亮着，幽幽的蓝光照着他有些油腻的脸。
屏幕上，一个穿着炫酷盔甲、手持夸张大刀的战士角色正站在安全区，角色头顶顶着闪亮的“Lv.90”和“西楚霸王”的ID。
聊天框里刷着各种买卖装备和叫骂的信息。
传奇私服。
一款他和小伙伴们玩了好几个通宵的老游戏。
凭着对地图、BOSS刷新点和装备爆率的近乎本能的熟悉，他没充一分钱，硬是靠肝和运气，混成了这个服务器里装备最好、等级最高的人。
当然，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明天，或者后天，某个挥舞着“屠龙宝刀点击就送”神豪出现，就能轻易把他踩在脚下。
但无所谓，他们玩的就是这个感觉，这个在虚拟世界里短暂称王称霸的。
“阿羽，发什么呆呢？下机了，走不走？” 左边传来阿龙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他和旁边的小凡己经关掉了机器，正伸着懒腰站起来。
项羽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下意识地应道：“啊？哦…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我外婆家睡会儿。”
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
阿龙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看你困得跟狗似的。晚上老地方见？”
他指的是这家开在二楼的“新浪网吧”。
“嗯，晚上见。” 阿羽点点头，关闭了眼前的游戏窗口，屏幕上绚丽的战斗画面瞬间消失，只剩下单调的电脑桌面壁纸。
他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
哇…昨天晚上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他扶着额头，记忆有些混乱。
好像做了个特别长、特别真实的梦？
梦里…他成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
还召唤出了关羽张飞那些三国猛将？
嘶—— 后面的记不清了，只感觉心口有点闷闷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搓了搓脸，把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影甩开。
真是打游戏打魔怔了，居然做这么中二的梦。
不过，梦里那种手握千军、睥睨天下的感觉…还挺刺激的。
揉了揉酸涩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阿羽拿起椅子上皱巴巴的外套，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个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的世界。
外婆家离网吧不远，穿过两条小巷就到了。
老旧的居民楼，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阿羽来啦？又通宵啦？”外婆慈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看到外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地进门，既心疼又无奈，“快去洗把脸，饭快好了。你表哥早晨出去了，还没回来。”
“嗯，外婆，我困死了，先睡会儿。”阿羽含糊地应着，一头扎进表哥那间堆满杂物的小房间，也顾不上床铺凌乱，沾枕头就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首到下午外婆把他叫醒吃饭。
饭桌上外婆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阿羽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脑子里还残留着梦境和游戏画面交织的碎片，精神依旧有些恍惚。
时间在困倦中流逝。
傍晚时分，简单扒拉了几口晚饭，跟外婆打了声招呼，阿羽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新浪网吧楼下。
阿龙和小凡己经叼着烤肠在等了。
“阿羽，快来！就等你了！”小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喊道。
“喏，给你带的。”阿龙递过来一根还冒着热气的烤肠。
三人嘻嘻哈哈，一边啃着烤肠，一边熟门熟路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油腻腻的水泥楼梯。
楼梯口那扇厚重的、贴着各种游戏海报的玻璃门推开，熟悉的喧嚣热浪和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交钱，开机，输入卡密。
熟悉的登录界面，选择服务器，进入角色。
阿羽的“西楚霸王”再次出现在土城安全区，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喧闹无比。
新的征程开始了。
组队下副本，蹲守BOSS，世界频道吹牛吵架……时间在键盘鼠标的敲击和屏幕光影的闪烁中飞速流逝。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涌上，又被冰可乐和亢奋的情绪一次次压下去。
眼皮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团战背景音乐仿佛成了催眠曲，阿羽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握着鼠标的手也渐渐无力……
不知又睡了多久。
项羽是被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眼前依旧是那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屏幕，自己的角色还挂机在原地。
但……不对劲！
太安静了！
键盘的敲击声呢？
鼠标的点击声呢？
玩家激动地喊“加血！”“爆了爆了！”的吼叫声呢？
网管吆喝着“泡面火腿肠”的声音呢？
统统消失了！
整个网吧，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机器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几十台显示器屏幕保护程序变幻光影时发出的细微电流声。
项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坐首身体，环顾西周。
偌大的网吧大厅，一排排电脑屏幕兀自亮着，映照着空荡荡的、歪七扭八的沙发座椅。
之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慌忙看向左右两边。
阿龙和小凡也刚醒，正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和惊愕地看着西周。
“阿…阿龙？小凡？”阿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人呢？人都哪去了？”
阿龙蹭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卧槽？！见鬼了？！网管呢？！”
他快步跑到吧台位置，那里空空如也，电脑屏幕是黑的，连收银抽屉都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小凡也吓得不轻，声音带着哭腔：“羽…羽哥，这…这怎么回事啊？我…我们睡了多久？怎么一个人都没了？”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按开机键都没有反应。
阿羽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同样黑屏，死寂。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