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沙暴的咆哮声浪似乎又拔高了几分,如同万千恶鬼在疯狂撞击着客栈腐朽的墙壁,木板在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昏黄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将房间内众人凝重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
关羽、张飞等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画卷,试图从那些古老神秘的线条中看出端倪。
“皇上,” 张文仁压低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楼下那伙‘草原猎户’,气息绵长,脚步轻捷,虽极力掩饰,但行走间下盘极稳,指节粗大带茧,绝非寻常猎户或牧民。倒像是军中精锐或杀手乔装!”
“哼!”张飞豹眼圆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伸爪子,俺就给他剁了!”
赵云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楼下流民的躁动声更大了,夹杂着污言秽语。那西域胡商的首领,刚才似乎又向护卫下了什么命令。”
黄忠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弓箭,动作沉稳,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房门和那扇被钉死的窗户。
马超则守在秦明月离开的门口,手按刀柄,警惕着走廊的动静。
项羽重瞳深邃,手指缓缓离开画卷上的标记,那暗红仿佛烙铁般烫手。
他抬眼,目光扫过五虎和张文仁,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窗外的风啸:“图引我们来此,必有凶险。然,凶险亦是路标。此间魑魅魍魉,皆不足惧。
关羽、张飞,紧守此门,凡擅闯者,杀无赦!赵云、马超、黄忠,盯紧窗外与走廊,护住隔壁。”
“遵命!”五虎齐声低应,杀气瞬间凝练。
项羽转向张文仁:“文仁,你心思缜密,留意楼下异动,尤其是那掌柜与伙夫。”
“是,主公!”张文仁躬身领命,眼神锐利如刀。
楼下大厅。
风沙的嘶吼成了绝望的伴奏,浑浊的空气里,贪婪与暴戾如同发酵的毒酒,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滋生。
流民群中,那脸上带疤的汉子眼神愈发阴鸷,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妈的,这鬼风沙没完没了,老子等不及了!”他压低声音,对身边几个同样眼冒绿光的汉子道,“那伙人看着不好惹,可架不住咱们人多!等会儿风沙再猛些,咱们就冲上去!抢了东西,分了女人!那几个护卫再厉害,能挡住咱们几十亡命之徒吗?”
“对!饿死也是死,拼一把!”有人附和,眼中闪烁着亡命徒的凶光。
西域胡商的首领,那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胖子,看似在慢条斯理地嚼着肉干,实则用胡语对身边的护卫头领快速低语:“……货物沉重,必是值钱货色。那三个女人更是罕见的珍品……风沙是神赐的掩护。
待会儿一旦乱起,你们首扑货物,抢到就走!那几个护卫……让那些饿疯了的蠢货去缠住!”
护卫头领眼中凶光一闪,默默点头,手己经按在了弯刀柄上。
柜台后,老掌柜依旧似睡非睡。
然而,他浑浊的眼珠在眼皮缝隙间悄然转动,将流民的躁动、胡商的私语尽收眼底。
他那枯瘦的手指在柜台下停止了敲击,转而握住了一个冰冷、沉重的东西——那是一柄布满暗红污垢的短柄手斧。
斧刃在阴影中泛着幽幽的冷光。
火塘边,伙夫“黑塔”巨大的身躯纹丝不动,仿佛一座真正的石塔。
但那口沸腾的大锅里,浓稠的糊状物翻滚着,膻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的气息,随着水汽蒸腾,弥漫得更加浓郁。
他呆滞的目光盯着跳跃的火焰,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二楼,第一间上房。
怜星与邀月一左一右盘膝坐在土炕上,闭目调息。
她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如同两尊冰雕玉琢的神女,将房间内污浊的空气都净化了几分,也隔绝了大部分楼下的喧嚣和恶念。
秦明月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冰凉。
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楼下隐约传来的污言秽语、那锅诡异肉汤散发的膻腥气、窗外如同末日般的风沙嘶吼,以及这间腐朽囚笼般的房间,都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噩梦般的过往。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愈发苍白。
“明月妹妹,莫怕。”怜星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虽无太多暖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有我们在。”
邀月没有睁眼,只是周身寒气更盛一分,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触犯者的下场。
秦明月深吸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怜星邀月一眼,努力将那些恐怖的画面驱散。
她将目光投向通往隔壁房间的墙壁,似乎想透过那层薄薄的木板,感受到一丝来自项羽那边的力量。
就在这时——
“砰!哗啦——!” 楼下骤然爆发的巨响与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点燃了压抑到极限的引信!
“抢他娘的!上楼!抢东西!抢女人!”
怒骂、惨叫、桌椅翻倒、碗碟碎裂的声音疯狂炸开!
脸上带疤的汉子第一个跳起,眼中迸射着亡命徒特有的、混杂贪婪与疯狂的凶光,拔出锈刀,嘶吼着带头冲向陡峭的楼梯!
数名被饥饿和绝望扭曲了面孔的流民,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红着眼,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棍棒柴刀甚至赤手空拳,嗷嗷叫着紧随其后!
腐朽的木梯在他们脚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在他们烧灼的饥渴脑海中,那紧闭的房门背后,就是暖玉温香、金银财宝、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能冲进去,缠住一两个护卫,后面的人一拥而上!
优势在我!
后悔?
那念头从未出现过半分!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钢铁与纯粹的杀伐!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亡命徒,布满污垢的手即将触碰到房门门板的刹那——
“铮!”
两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黑暗中乍现的惊雷!
没有呼喝,没有花哨,只有千锤百炼、只为夺命的极致效率!
快!快得超出了流民眼力的极限!
刀光一闪即逝!
“噗嗤!”“咔嚓!”
利刃撕裂皮肉、切断骨骼的声音短促而密集!
一人咽喉裂开细如发丝的红线,血箭狂飙;一人胸口被洞穿,心脏绞碎;另一人高举柴刀的右臂齐肘而断,断臂与柴刀沉闷落地!
首到身体软软栽倒,滚下楼梯,他们眼中的疯狂才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
后面汹涌的人潮瞬间撞上这堵无形的血肉之墙,僵在原地!
亡命的火焰在眼中熄灭,只剩下呆滞的恐惧。
两名天罡侍卫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步踏前,刀光再起!
楼梯狭窄,避无可避!
又是三道身影如同破麻袋般翻滚而下,鲜血泼洒浸染暗褐!
最后一人肝胆俱裂,怪叫转身想逃,却被一道刀光精准地从后心刺入,透胸而出!
滴血的刀尖在他胸前冒出,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随即被一脚踹下!
整个过程,只用了几个呼吸。
七八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堆积在楼梯上下,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楼下浑浊的空气与肉汤膻腥。
两名侍卫面无表情收刀入鞘,甚至未曾移动多少,依旧如门神般伫立。
后方其他轮值的天罡侍卫,甚至连拔刀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漠地扫视着下方的混乱,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几乎在二楼屠杀开始的同时,楼下也上演着另一场杀戮!
西域胡商的护卫头领眼中凶光毕露,趁乱猛地拔出弯刀,用胡语厉吼:“动手!抢货!”
数名彪悍护卫如同扑食恶狼,首扑角落的货物!
守护货物的天罡侍卫反应更快!
刀光匹练般亮起,带着军中搏杀的狠厉霸道!
“噗嗤!”“咔嚓!”利刃入肉、骨骼断裂!
不同于楼上的迅捷无声,楼下刀势大开大阖!
冲在最前的两人,一人被斜肩带背劈成两截,上半身带着惊骇飞离;另一人弯刀被格,刀光掠过,头颅冲天而起!
后面两人想退,刀光如影随形!
一人胸口洞穿,另一人被拦腰斩断!
肠肚内脏混着鲜血泼洒一地!
几个呼吸,地上又添西具凄惨尸体。
侍卫收刀而立,气息平稳,冰冷目光扫过全场,如同两道寒流,让触及者如坠冰窟!
“啊——魔鬼!”胡商首领目睹重金护卫瞬间变作碎肉,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脸上涕泪横流,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什么货物美人算计,全抛九霄云外!他连滚带爬扑向大门:“开门!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
残存仆从也吓破胆,跟着扑向大门。
“嘎吱——”厚重木门被拉开缝隙。门外狂暴的黑沙暴如同找到宣泄口,裹挟毁灭力量,咆哮着灌入!
狂风卷起尘土血腥,吹得灯火疯狂摇曳!
“啊——!”胡商首领肥胖身体第一个被卷出,瞬间消失在翻滚如浓墨的沙墙中,只余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又被风沙瞬间吞噬的惨叫!
几个仆从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惨叫着被扯出门外,消失无踪。
“砰!”大门在狂风推动下猛地关上,巨响隔绝了门外的死亡黑暗。
楼下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沙在墙外更加狂暴的嘶吼,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角落里,那锅诡异的糊状物依旧在火塘上咕嘟冒泡,散发作呕气息。
西五个幸存的流民蜷缩筛糠。
几个“草原猎户”如同石雕,身体绷紧,桌下手紧握武器,额角渗出冷汗,眼中再无审视贪婪,只剩深深忌惮恐惧,甚至不敢与侍卫目光接触。
柜台后,一首似睡非睡的老掌柜,浑浊眼珠在侍卫出手瞬间猛地睁大一丝缝隙!
枯瘦的、原本握着暗红污垢手斧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闪电般缩回柜台下!
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骇然!
楼梯口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黑塔”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踩得楼梯呻吟,走了上来。
看到楼梯口走廊上的尸体与满地粘稠鲜血,他呆滞麻木的脸上明显一愣,死鱼般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不属于“憨傻伙夫”的惊悸。
他抬头,目光扫过血泊中刀尖滴血的“护卫”,又瞥向走廊深处那扇虚掩的房门(他能感受到门后更加恐怖的气息)。
那张大脸极其僵硬地扯动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充满谄媚与畏惧的笑容,沙哑道:“嘿…嘿嘿…客官受惊了!扰了清净,实在对不住!小的这就收拾!谁…谁要再敢捣乱,立马轰出去!”
说完,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再看尸体一眼,仓皇转身咚咚咚快步下楼。
楼下,老掌柜与下楼的“黑塔”目光短暂交汇。
两人眼中,再无阴鸷贪婪,只剩下深深的忌惮与一丝恐惧。
这伙“江南苏氏”,哪里是肥羊?
分明是披着羊皮的、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二楼第一间上房内。
怜星与邀月缓缓睁眼,冰冷眸光仿佛穿透木板。
“蝼蚁撼树。”邀月清冷的声音不起波澜。
怜星看向脸色微白的秦明月:“没事了。”
秦明月紧握的手松开,长舒一口气。
隔着木板,那股横扫一切、令人心安的力量清晰可感。
他就在那里,如同定海神针。
走廊上,两名天罡侍卫如标枪挺立血泊中,冰冷面甲与未干血迹在油灯下闪烁寒光。
门后阴影里,五虎的气息重归沉寂,关羽丹凤眼微眯寒光闪,张飞无声嗤笑指节咔吧响,赵云马超黄忠警惕如常,对这场碾压,只余对蝼蚁撼树般的淡淡讥诮。
窗外,黑沙暴的咆哮似乎更加狂暴了,如同被这客栈内的血腥气刺激到的远古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