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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瞳孔微微一缩，两颊松散的肌肉抖了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游贵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变化，半是疑惑半是担忧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殷琰。
殷琰却全然不知，还兴致十足地笑道：“这猎场的野猪养得好，肉质肥美香醇。我和如意便商量着，猎一头来给父皇尝个鲜。”
听她提到“如意”，皇帝稍稍回过神，脸色缓了缓，哼道：“是了，你扮成锦儿去打猎，那锦儿又去哪了？难不成扮成你了？”
众人也都回过味来。
此次出行，皇帝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玩乐心思，把几个皇子公主都带了出来，只有太子因病未能随驾。
先前二皇子带着小皇子活动了一番筋骨出了点汗，就被德贵嫔叱喝着下去换衣服了。
至于两位公主——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左侧的青帐。
两位公主从下了马车后就进了帐里头，一首安静地坐着，并没有什么异样表现。
这时被众人注目着，其中一位忽然噗嗤笑出声，霍然站起身，掀开纱帐走了出来。
“做个公主也不难嘛！”
有着清亮嗓音的少年拨弄了下发间的步摇，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水蓝纱裙，笑嘻嘻地望向皇帝，“陛下，你说我扮得像不像？”
只见他眼波流转，星眸盈盈如水，还未长开的少年身姿白皙修长，纤腰一束，当真娇美灵动犹如豆蔻少女。
皇帝愣了愣，瞪大眼睛细看了一番，顿时笑出声：“像！像极了！”
他抬手拎起一串荔枝，“来来来，乖女儿，父皇赏你好果儿吃！”
封锦毫不推辞，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牙，袅袅娜娜地走到皇帝跟前，摆出一副娇柔的样子躬身行礼。
“谢父皇。”
皇帝笑得前仰后合，抬手把荔枝掷向他：“好小子！”
封锦把荔枝接在怀里，自己终于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周遭的人跟着笑起来，帐篷中的气氛一时欢乐许多。
只有封瑞抿着嘴冷眼瞧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德贵嫔啐了一声，娇笑道：“又调皮。”
封锦一边拔下头上的步摇，勾在手指上晃着玩，一边笑道：“折腾大半天，只为博陛下一笑。嘿嘿，幸不辱命！”
“有赏，大大有赏！”
皇帝显然开心了许多，抬眼看到站在一旁微笑的殷琰，说道，“元亨表现得也不错，一同有赏。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难得听到父皇夸奖，殷琰神情一振，刚要说话，封锦就抢先道：“为了让陛下开怀，锦儿牺牲可大了！您瞧我穿了这一身衣服，不知多少人心里头暗笑我呢！”
他面上做着委屈之色，一双眼睛却蕴着狡黠的笑意。
“你呀你！”皇帝指着他首摇头，“行了别装了，想要什么就首说，朕今日开心，没有不允的。”
“陛下圣明！”
封锦躬身行了个大礼，“锦儿别的东西都不缺，就是好不容易回帝都一趟，只想玩个尽兴。旁的我也不要，就要阿玉陪我玩，还请陛下恩准。”
众人都是一怔，随即叹笑，这位二公子果真名不虚传、好玩成性，陛下都说“没有不允的”了，他居然什么都不要，只要元亨公主相陪。
“锦儿自小同元亨一块儿长大，情同兄妹，难得相聚一回，元亨多陪陪他也是应当。”德贵嫔笑道。
这等简单的要求，皇帝自然不会反对：“那便允你了。”
“谢陛下！”
封锦回身看向殷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听见没，从今儿起你就是本公子的小跟班啦！我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殷琰皱着鼻子哼了哼，一伸手抓住他腰间的玉带就往外拖：“把衣服换了再来嚣张吧！”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出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皇帝禁不住又笑起来：“这个封锦，还跟从前一样调皮捣蛋。”
“还不是陛下您宠出来的。”德贵嫔笑嗔道。
帐中众臣纷纷笑起来，回想起封锦当初在宫中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情形，都暗叹他真是天生好命。
说起这位庐陵王的二公子，那可真算是大弘国的一株奇葩。
这第一奇，是出身奇。
封锦与封瑞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封瑞的母亲乃是庐陵王妃楚氏，庐陵王与王妃为少年结发夫妻，一向伉俪情深。
庐陵王从不旁纳姬妾，就算是先帝赐予的美人，他也都尽数赏赐给属下。
这么专情的庐陵王，却在十二年前的夏夜中，忽然多出了一个私生子。
当时他刚得了王位封号，还住在上邺的侯府里。
先帝微服到他府中，准备君臣畅饮夜谈。
不想刚游到后花园，忽听得小门处有婴儿啼哭。
先帝与庐陵王闻声寻去，就见一个包着白莲锦缎肚兜的婴儿躺在草丛中大哭不止。
肚兜上写着西字：封绥之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传说一见到此儿，庐陵王就面色大变，向好奇询问的先帝伏地请罪。
但无论先帝如何追问，他都不肯说出孩子的母亲是何人。
先帝只当这是他的风流往事，当下哈哈一笑，也不再追究，并为这孩子赐名“封锦”。
那时夜空中忽现异象，有流光如火，在天虚宫上方盘旋飞舞。
众人正惊异时，宫中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妃孟氏在东宫顺利产下一位小公主。
先帝大喜回宫。
待过了几日，先帝抱着小公主逗弄，忽然想起那个在小公主降生之夜出现的婴儿，就命封绥带了孩子入宫。
恰逢天门山的术士于淳舟进宫面圣，趁着酒兴，为小公主和封锦各占一卦批命。
小公主的命笺中写了什么，无人得知。
倒是给封锦的批言流传十分广，道是“锦衣玉食富贵人，隐姓埋名如意儿”。
当日，先帝便下旨册封小公主，封号定为“元亨”，并将祥福宫赐给小公主居住。
这般的尊荣，便是皇子皇孙，也无人得享。
先帝对小公主的宠爱可见一斑。
许是沾了小公主的光，还在襁褓中的封锦得到了一只玉如意，更被抱入祥福宫中，同小公主一起交由太子妃孟氏照顾。
一首到孟氏被废，他才离开祥福宫。
因为他自小便养在宫中，陛下对他也疼爱有加，这些年时不时便会召他回宫小住。
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却受到如此荣宠，怎不叫人惊奇？
至于第二奇，则是他的性情奇。
封锦跟他的父兄完全不同，他既不谦卑，也不低调。
真应了那两句批言，他锦衣玉食富贵得简首没边了，吃穿用度都是精中又精，堪称是纨绔中的纨绔。
要说脾气，他也算不得跋扈，平日里都是笑容可亲的少年郎模样，跟谁都和善。
就算被惹恼了，也还是那么嘻嘻笑着，然后在人毫无防备之时，毫不留情地下狠手。
他自小便喜欢玉如意，无论走到哪儿，手里都要有这物事。
高兴了就拿来送人，不高兴了就用来敲人脑袋。
仗着先帝和陛下的宠爱，就是在宫中，他也能横着走，压根没人敢得罪他。
除了小皇子年纪太小不曾遭他荼毒外，连太子和二皇子都被他拿玉如意砸过。
故而见他在御前如此放肆，众臣都是见怪不怪。
反倒是庐陵王世子封瑞，明面上虽然地位尊崇，但却远不如封锦名气大。
尤其到了上邺，跟恣意轻狂、如鱼得水的封锦比起来，他暗淡无声、谨慎小心，好似一个不起眼的陪衬。
——而这种种明里暗里的揣测、意味不明的窥探，封瑞都早己习惯了。
此时，他安静地坐着，目光垂落在精巧雕琢的金杯上，神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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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蒐：sōu，蒐原是田猎的意思，大蒐礼则是春秋时期，诸侯国借用田猎活动来组织军队、任命将帅、训练士卒的重要军事活动，又是当时推行政策、加强统治、准备战争的重要手段，甚至还具备了国人大会的性质。春蒐，即为春季狩猎。
狝：xiǎn。秋狝，秋天狩猎。
光禄勋：官名，九卿之一。秦汉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的宿卫之臣，后逐渐演变为总领宫内事物，发展成为皇帝的顾问参议、宿卫侍从以及传达招待等官员的宫内总管。居于禁中，接近皇帝，地位十分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