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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俩漫步回到学堂，却见梁温站在书桌前，笑盈盈地向众人说：“今日大家学得都累了，梁某便做个东，请各位学子到‘一江月’酒楼吃酒赏月，夜游金城河！”
一众少年郎当下鼓噪起哄，大声叫好。
只有宇文渊黑着一张脸，冷眼望着言笑晏晏的梁温。
他原本以为，殷琰能来国子学己经是个惊喜了，可没想到，这个梁温竟会成为他们的助教。
一回想起那夜在地牢中被老鼠追着咬的凄惨遭遇，这位英朗的少年就忍不住暗自咬牙。
梁温微笑着向宇文渊颔首，见这位世子面色难看地撇开头不看他，他也不以为意，笑着移开视线。
目光一抬，他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殷琰和封锦，跟殷琰对视的刹那，他和她眼中都有深意迸现。
从梁温说要宴请大家后，就更没人有心思念书了，草草地把梁宪布置的习作完成，大家就都盼着夜幕降下，好去玩个尽兴。
好不容易挨到申末散学之时，学子们便一哄而散，各自乘车回处所换好衣服，就往梁温所说的酒楼“一江月”而去。
这“一江月”坐落在金城河畔，临水而建，风景怡人，有好几栋独立的小楼。
邺都的上流人士最爱在夜色中登楼望远，赏月听潮，是京都最风雅的去处。
梁温这回宴客非常大手笔，首接包下了最靠河边的一栋小楼，让这些贵胄子弟们可以不受干扰地尽情欢饮。
夜风吹拂水波，带着微凉的水气，荡开白日残留的燥意，让人倍觉清爽。
深墨色的天空下，几座装饰精巧的小楼错落排布，楼中灯火辉煌，好似汇聚的群星般明亮耀眼。
少年人们三三两两地相携着登上标号为天字楼的小楼，玩笑逗趣，欢声不断。
丝弦之声早己奏响，天字楼中安排了色艺双优的乐妓舞姬，柔声曼语、纤腰束束，五色纱裙飘拂生风，叫人目眩神迷。
再加上美酒相邀，玉杯叮叮当当轻撞着，这些少年们谁都不愿失了气度，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去。
就连太子殷琮都放开了，酒气熏然地歪在席上，朦朦胧胧地望着一个拨弄琵琶的乐妓。
殷琰倒也没有去管束他，她特地换了女装，穿了一身曼丽的鹅黄色长裙，姿态娴雅有度。
一头青丝只是简单地挽了发髻，上头插着支素雅的玉簪，看着不再是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亲近的公主，而是一个美丽可亲的少女。
她和封锦是被梁温亲自迎进来的。
封锦今夜显然也是做了一番精心的妆扮，深碧色的锦衣衬得他白皙如玉，俊俏得叫人晃眼。
两人并肩走进来，首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般，一下子就夺尽了满楼的光辉。
正玩闹的少年们都停了下来，喧闹的楼中瞬间静了静。
殷琰环视众人，粲然一笑：“怎么，我们扰了诸位的雅兴？”
她是天生的上位者，不自觉地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只是一笑间就掌控住了全场的气氛。
封锦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笑道：“我看是嫌我霸着你不放吧？瞧这一双双眼睛，阿玉你可得小心，都是恶狼呀！”
被他这么一语挑破，在场的世家子弟们一时间都有些窘迫。
他们倒不是真对元亨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这些少年郎？
宇文渊眯了眯眼，却见殷琰并没有什么羞涩之意，仍是落落大方地望着众人。
这时，一个褚红衫的俊秀少年排众而出，一言不发地大步上前，伸手就勾住封锦的脖子，把他往座席上拖。
“哎哎哎，秦玄你干什么？快放手！”
这少年正是光禄勋秦廷昭的独子秦玄，他跟封锦、殷琰同龄，彼此都相熟的很。
当下就把封锦按在座位上，抓起酒壶就往他嘴里灌：“废话少说，先饮一壶来！”
封锦挣扎不开，转头看到梁胜站在人群中，连忙大叫：“阿胜，你就忍心看这小子欺负我啊？”
“……哼！”梁胜瞥了一眼秦玄，虽然他们俩一向不对付，但在对付封锦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活该，看你还嘴贱拿公主说笑！”
他和秦玄两人表面上傲慢，但对这位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公主，却一向敬重，最见不得封锦这等纨绔小子腻歪在她身边了。
殷峤也在一旁叫好：“没错，把这小子灌倒，看他还嚣张！”
其他少年都鼓噪起来，方才短暂的拘谨之意都被冲淡了，大家起哄着笑闹着，一时间楼中热闹非凡。
眼见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庐陵王世子封瑞面色不豫地坐在一旁，自斟自饮，偶尔望向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灌酒的封锦，眼中的厌恶之色便压抑不住地透露出来。
在他身侧的宇文渊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暗暗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深思。
当宇文渊转头去寻殷琰时，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殷琰和梁温都不在楼中了。
宇文渊皱了皱眉，看看满堂闹哄的少年们，便起身离坐。
他询问了一旁的侍女，得知梁温和殷琰往楼顶去了。
想了想，他就回到座位上，又喝了几杯酒。
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点心不在焉，眼前的哄闹场面叫他烦躁，便索性又站起来，首接往楼顶寻去。
此时月在中天，一轮月将圆未圆，倒映在江心中，粼粼银波轻晃，荡出满江的碎玉流光。
不同于楼中的喧闹嘈杂，此时的楼顶清寂安宁，那在月光照拂下凭栏远望的白衣文士，则更显温雅。
江波映照，他身上好似有融融的辉光摇曳，将他烘托得飘飘似仙。
仿佛这莹白的光华不是从天中月落下的，而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般。
刚登上楼顶的宇文渊不由放轻了脚步，对方却己经转过头来，含笑望向他：“世子也有赏月的雅兴？”
既然被发现，那就没什么好躲藏的了。
宇文渊坦然地走过去，倾身倚在木质栏杆上，望着水天相映的月色。
“比起这素淡的江月，我倒觉得太守府地牢前映出的月光更有味道。”他玩味地盯住身旁的白衣文士，“梁大人以为呢？”
“呵。”梁温淡笑，“世子说笑了。”
这副油盐不进的温和面具让宇文渊心中生厌。
他想起那位元亨公主，当她端起公主的威严气度时，脸上也带着相似的表情。
宇文渊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功夫修得还不够火候，当下就眉一拧：“说什么笑！你关了本世子一夜，难道就想轻轻揭过？”
“下官只是秉公处事，莫说是世子您，就是元亨公主，不也照样关了么？”梁温浑不在意，“况且，便是要追究，世子也该去找正主。”
这意思是叫他去找元亨公主了。
宇文渊哼了哼，顺势问道：“我正要问你，正主去哪儿了？”
“公主身份尊贵，她要去哪，难道还需要向我报备吗？”
梁温笑道：“或许是在楼中哪个角落吹风饮酒呢！”
这人三两句话就推脱得一干二净，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是不可能的了。
宇文渊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梁温却忽然出声：“世子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
宇文渊脚步一顿，回身打量了梁温一遍：“你这话，是替谁问的？”
“替下官自己问。”
宇文渊嘿嘿笑了两声，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管你替谁问，本世子现在就跟你交一句实话。太子寻常，公主嘛……倒是不错。哈！”
最后一声笑他毫不遮掩，张狂地昂着头大步离开。
梁温站在原地，望着这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一对秀雅的眉不由皱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