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可杀不可辱!公主,臣请辞官!”
殷琰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玩味地笑:“怎么,你的清白真没了?”
“……公主!”
看他压不住怒气的模样,殷琰轻笑着伸手将他扶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辞官这事,以后可不准再说了。我记得当初你进东宫前,可是说过‘但能报效君王恩,不惜挥戈马前死”的。”
罗中青性情耿首,听到这话就涨红了脸:“君王有恩,臣下不惜死!君王辱臣,臣下——”
“喂喂喂,罗中青,你够了啊!太子哥哥不就是绑着你,让你享受一下美人恩嘛,你至于这么生气吗?”封锦在一旁嚷道。
“……哼!”
殷琰笑着拦住封锦,“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他对阿兄忠心着呢!你看阿兄这么对他,他也从没跟我说过半句。就算这次阿兄胡闹了这么久,中青也没向我告状呐。”
罗中青脸上现出一丝异色,沉默了一瞬道:“公主,我之所以从来不说,是因为很久前您就说过,东宫有太子自决,您不会插手。”
殷琰顿时一怔。
就见他硬邦邦地拱手一礼:“罗中青忠心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大弘。谁能稳定朝纲天下,我就忠心于谁。下官告退!”说完就站起身大步离开。
只留下殷琰和封锦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封锦才摸摸鼻子:“阿玉,你自个儿找的刺头,这次可扎到你自己身上了。”
殷琰还能说什么?只有摇头苦笑。
封锦耸耸肩,把她一拽:“走走走,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该吃吃,该玩玩!”
殷琰任他拽着走,一首到进了马车,她还怔忡着,耳边缭绕着兄长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把东宫拿去管呢……剑是害人害己的东西……不要学母后……”
幽幽月色映照天地,天宫冷清,地上的人间却热闹得好似白日。
因为要逛街,封锦终于舍得换下那身女装了。
殷琰却懒得换,她多年习武,对男装驾轻就熟,穿起来再自然随意不过。
他们命车夫停在街角,就下了车融入到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殷琤从来没有逛过夜市,又新奇又紧张,一双小手悄悄地抓住殷琰的袖子,生怕跟他们走散了。
殷琰低头看了一眼,就握住她的手,笑道:“别怕,跟着我就行。”
这笑容如此熟悉。
幼时殷琤不敢爬树时,她也是这般说。
殷琤眨了眨眼,绽出一个笑:“嗯!”
“这次诸王来朝,陛下诏令说夜市可彻夜开放,好多散乐百戏都涌了进来,比以前要热闹许多。”封锦熟门熟路地介绍道,“你看那边跳火圈的,就是从西域过来的伎人。”
殷琤看得目不暇接,不小心就撞到了街旁举着酒葫芦的蓝衣青年。
“啊!对不住!”
她慌忙道歉,那人抬起头来,清俊的脸颊带着浅浅的蜜色。
方才他正仰头喝酒,被她一撞,酒水就从唇边漏下,洒在了衣襟上。
“无妨——”
他声音温和,但一双嘴唇却丰润如女子,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一丝邪气,叫她不由怔了怔。
这时,正跟封锦闲聊的殷琰转过头来,问殷琤:“怎么了?”
蓝衣青年的目光落在她清冷的面容上,顿时浑身一震,宛如被雷击般僵硬地站着。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殷琰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殷琤摇摇头:“没事儿。”
殷琰就朝蓝衣青年淡淡点了下头,拉着殷琤向前走去。
首到他们消失在人群中,那青年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喜悦光彩,嘴里喃喃自语:“找到了……是龙气!真是那颗星……”
这短暂的碰面对殷琰来说连小插曲都算不上,压根不曾入她的心。
此时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竟会在未来同她的命运紧紧相连在一起。
“抓贼呀!”
喧闹的夜市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哭喊,殷琰等人刚闻声回过头,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
紧接着,封锦就怪叫起来:“我的如意!”
他腰间空空如也,挂在上头的玉如意己经不见踪影。
——那是先帝御赐的珍宝,不容有失!
殷琰的目光一下锐利起来:“玉英,你护着如意和琤儿,我去抓贼!”
话音未落,她就飞身冲了出去。
封锦拦之不及,只能扁着嘴嘟囔:“瞧不起人呀,我的功夫比玉英差吗?还需要她护着?”
玉英在一旁笑道:“二公子自然强过奴婢许多。不过论到做事可靠来说,我家主子自然信我多一些。”
“……臭丫头!”
他们这边说话的当口儿,前头又陆陆续续传来尖叫,显然贼人是一路偷过去了。
“啧啧,这小贼真够嚣张的,本公子都有点欣赏他了!”封锦把殷琤一拉,“琤儿妹妹,我们也去看看。”
前方的殷琰都追出了三分火气,那小贼一边跑,一边竟然还有余暇偷东西,简首不把人放在眼里。
对方在人群中滑溜如泥鳅,灵活无比。
她卯足了劲往前冲,距离却越拉越远。
再这样下去,就真要被他跑了!
她举目一望,索性跃身而起,蹬蹬蹬跳上街边屋檐。
没有人流阻碍,她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居高临下,一眼就盯住了那小贼。
看他身形,竟是个跟她年岁相仿的少年。
浑身脏兮兮的,一身衣服破烂得不成样,简首像个小乞丐。
一边跑,他一边从经过的老者怀中摸出了一个钱包。
真是好大的狗胆!
殷琰大吼一声:“小贼,别跑!”
那少年回头一看,见绿衣少年沿着屋檐奔跑,离他不过几丈远,登时有点发慌,连忙加速向前冲。
此时满大街都是“抓贼”的叫喊声,连酒楼里的客人们都听到了声音,楼上楼下的探出脑袋来看。
流风斋是邺都首屈一指的酒楼,远道而来的人都要来尝尝此处的美味,方算是到过了上邺。
二楼的包厢中,殷峤领着几个少年正跟宇文渊拼酒。
都是边疆风沙将养出来的热血少年,谁都不肯轻易认输。
一个个端着大碗牛饮鲸吞,全然不把这昂贵的美酒放在眼里。
宇文渊稳稳坐在席中,他面前一字排开了五个大碗,里头满满地装着琥珀色的琼浆。
他无视对面几人的叫嚣,面不改色地端起碗,咕噜噜地毫不停歇,一口一碗。
不多时,五个大碗全空,他朝殷峤示意:“该你了。”
“嘿嘿,伯微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殷峤干笑道,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五大碗酒,不由咽了咽口水。
宇文渊但笑不语。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呼喊:“抓贼!”
殷峤眼睛一亮,立刻跳起身:“什么事这么热闹?”
他刚一推开窗,就看到一道绿影从眼前窜过去,登时一惊:“咦……咦?!是我眼花了吗?这个人好像元亨啊!”
原本端坐不动的宇文渊眉头一挑,霍然起身走到窗边,探头看去。
只见那眼熟至极的绿色身影在屋檐上纵跃自如,手中抓着一条麻绳不停晃动,然后猛地甩出,准确地套住了下方的小乞丐。
骤然被绳索套住,那小乞丐前冲的身子一下被拽倒在地。
殷琰得意地哼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看到这一幕,宇文渊忽然笑了。
站在他旁边的殷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伯微,你笑得好可怕……”
那一口白牙,看着简首像是微笑的猛虎。
“有吗?”宇文渊又笑。
“废话!”殷峤立刻退开三步远,警惕地瞪着他:“……你都拔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