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万年玄冰更彻骨,比宇宙真空更深邃的死寂,吞噬了整个寝殿。
唯有夜烬紧握的拳心深处,那由血晶蝴蝶碎裂而烙印下的灼痛,在无声地尖叫。它穿透了深渊寒铁般坚韧的纯黑手套,穿透了历经亿万载岁月淬炼的冰冷血肉,如同跗骨之蛆,狠狠啃噬着他引以为傲的意志核心。这痛,并非契约反噬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印记的、带着屈辱的烙印!是那个被他碾碎尊严、视作所有物的囚徒,用生命最后的余烬和决绝的抗拒,刻下的耻辱印记!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摊开手掌。
覆盖着纯黑皮革的掌心,空空如也。猩红的冰晶粉末早己消散无踪,不留半点痕迹。然而,那清晰的、如同被滚烫烙铁反复灼烧的痛感,却顽固地盘踞在那里,随着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液的奔流,尖锐地提醒着他方才的彻底失败——他未能抹除那道泪痕,未能完成那禁忌的触碰,反而被那滴血泪最后的化身,狠狠灼穿了掌控一切的假象。
“呵……”一声低沉得几乎碎裂的冷笑,从夜烬紧抿的薄唇间逸出,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濒临失控的疯狂。暗红的瞳孔深处,那被强行冰封的风暴再次咆哮翻涌,却不再是对外的毁灭欲,而是……一种要将自身都焚毁的、混乱到极致的狂怒!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向黑晶石平台上无声无息的沈灼。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掌心承受灼痛烙印的这短短一瞬,那暗红的锈蚀纹路,如同获得了某种邪恶的祝福,己然无声地、彻底地爬满了沈灼脆弱的脖颈,甚至……蔓延上了她苍白脸颊的下半部分!
那些扭曲丑陋的纹路,在她紧闭的眼睑下方汇聚、盘绕,最终勾勒出一个极其诡异、仿佛凝固在痛苦深渊中的——微笑的印记!这由诅咒锈蚀构成的“笑容”,与她眉心紧蹙的痛楚褶皱形成最残忍的对比,如同深渊本身投来的无声嘲弄。
而那道蜿蜒在她脸颊、本应凝固的猩红血泪痕迹……此刻竟在夜烬的注视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蜿蜒蠕动起来!
它像一条濒死的血蛇,在苍白肌肤上挣扎着爬行,目标明确地朝着她脖颈上那些新生的、最密集的锈蚀纹路汇聚而去!
“混账——!”
夜烬胸腔中压抑的狂怒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那掌心的灼痛与眼前这亵渎的景象交织,彻底点燃了他毁灭一切的暴戾!
他不再迟疑!那只刚刚承受了灼痛烙印的手,带着比之前碾碎“门”烙印时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的力量,猛地向下抓去!目标——沈灼脖颈上那片被锈蚀侵蚀、正吸引着血泪蠕动的区域!
这一次,不再是抹除某一点,而是要将这片被玷污的“区域”、连同其下脆弱的生命载体,都彻底掌控!他要将这不断蔓延的腐朽、这胆敢反抗的印记、这令他掌心灼痛的源头……统统捏碎在掌心!
覆盖着纯黑手套的五指,如同五根冰冷的审判之矛,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扣向沈灼的脖颈!
就在那冰冷的皮革即将触碰到那片蠕动锈蚀与蜿蜒血泪的皮肤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污秽、都要绝望的灵魂冲击波,毫无预兆地从沈灼濒死的身体深处爆发!
这不是沈灼残存意识的抗拒,而是……共生契约在感应到宿主即将遭受致命威胁时,本能地、疯狂地抽取了沈灼生命本源中最后一丝力量,混合着她承受的所有极致痛苦(被撕裂的烙印、被粗暴修复的屈辱、血泪凝蝶的反噬、锈蚀蔓延的绝望),以及夜烬掌心那灼痛烙印传递过来的、属于他自身的暴戾与混乱情绪……将这一切搅拌、扭曲、放大成一股足以污染神祇意志的污秽洪流,顺着契约链接,反向轰入了夜烬的灵魂深处!
“呃啊——!!!”
夜烬扣下的手猛地僵在半途!覆盖着纯黑手套的五指剧烈地痉挛、扭曲!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高大的身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半步!
这冲击太猛烈、太污秽!它不仅仅带来了沈灼濒死的极致痛苦,更将他自身掌心那灼痛烙印的屈辱感、以及方才被血泪冰蝶粉碎掌控的狂怒,都百倍地反馈回来,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意识最核心的区域!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与黑暗交织的污浊幻象所淹没,耳边充斥着无数绝望的哀嚎与愤怒的咆哮!
这是契约的反噬!是他强行建立共生、意图掌控对方生命与痛苦所必须承受的枷锁!当施虐者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威胁宿主本源存在时,这道枷锁就会化为最恶毒的毒刺!
就在夜烬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污染冲击得意识混乱、动作凝滞的刹那——
沈灼脖颈上那片蠕动的暗红锈蚀,仿佛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污浊暗金光芒!那蜿蜒爬行的血泪如同找到了归宿,瞬间融入其中!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在夜烬被污秽幻象充斥的视野边缘,他模糊地看到,沈灼脖颈上那片汇聚了血泪与锈蚀的区域,皮肤竟如同脆弱的纸页般……自行撕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没有鲜血流出。缝隙内部,并非血肉,而是一片翻滚蠕动的、粘稠如沥青的、散发着浓烈腐朽与不祥气息的……暗金泥沼!
一股比之前“门”之烙印强大十倍、污秽百倍的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轰然从中喷涌而出!这股气息带着强烈的“门户”特性,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混乱、更加……饥饿!
它贪婪地吮吸着寝殿内弥漫的诅咒、沈灼的痛苦、以及夜烬身上散发出的深渊气息!
这不是外来的“门”,这是……以沈灼的生命为温床,以共生契约的反噬为催化剂,由她自身承受的痛苦与诅咒所孕育出的……新的、更恐怖的“门”之雏形!
夜烬眼底的混乱风暴瞬间被这惊悚的景象冻结!
他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翻腾的污秽洪流,暗红的瞳孔死死锁定那道细小的、却连接着恐怖未知的裂缝!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东西……在利用他!利用他的力量、他的暴怒、他对沈灼的痛苦施加!在利用共生契约的反噬作为成长的跳板!
“妄想!”
一声裹挟着绝对零度寒意的暴喝炸响!夜烬强行稳住身形,那只僵在半途、覆盖着纯黑手套的手,不再试图扣向沈灼的脖颈,而是五指骤然张开,掌心对准了那道新生的、翻涌着暗金泥沼的恐怖裂缝!
这一次,他掌心中凝聚的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极寒,也不是秩序的分析之光,而是一种……混沌的、吞噬一切的深渊漩涡!
幽暗、冰冷、旋转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与热,将万物拖入永恒的虚无!这是他本源的力量,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归墟”之力!他要将这刚刚萌芽的、胆敢以他囚徒为巢穴的“门户”,连同其连接的污秽源头,彻底吞噬、湮灭!
幽暗的漩涡在他掌心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吸力,笼罩向那道细小的裂缝!
翻涌的暗金泥沼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抵抗这吞噬之力。裂缝周围的锈蚀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膨胀,死死护住那道缝隙。
两股同样恐怖、同样源于深渊的力量,在沈灼脆弱的脖颈上,展开了无声却凶险万分的角力!
夜烬的手臂因为巨大的力量输出而微微颤抖,覆盖着纯黑手套的掌心,那顽固的灼痛烙印在深渊漩涡力量的冲刷下,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与吞噬反噬的力量交织,带来一种被内外同时撕裂的剧痛!
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暗红的瞳孔中风暴肆虐,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忌惮的不是这新生的“门户”本身,而是它诞生的方式——它诞生于他对沈灼的伤害、契约的反噬、以及她自身绝望的温床。只要沈灼还在痛苦,只要契约还在,只要他还在试图掌控……这东西就可能如同附骨之疽,不断重生!
他的囚徒,他的所有物……正在成为他力量也无法彻底掌控的、孕育着恐怖未知的温床。
掌心的漩涡疯狂旋转,吞噬着翻涌的暗金泥沼。那道细小的裂缝在强大的吸力下,开始极其缓慢地、痛苦地收缩、弥合……
夜烬的额角,一滴冰冷如同金属熔液的汗珠,无声地滑落,砸在他紧握的拳上,与掌心的灼痛烙印融为一体。
这场角力,才刚刚开始。而他掌心那只由血泪凝成的、碎裂的冰蝶所留下的灼痕,正随着每一次力量的输出,发出无声的、尖锐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