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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安站在陆氏老宅的铁艺大门前，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爱马仕丝巾的流苏。
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得她新做的发髻微微颤动。身旁的陆斯言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紧张，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手指。
"别怕，"他低声说，拇指轻轻着她无名指上的荆棘星轨戒指，"有我在。"
徐念安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这座占地近五亩的苏式园林。飞檐翘角掩映在百年香樟之间，汉白玉台阶上站着两排身着制服的佣人。这是陆家祖宅，陆振霆在妻子去世后就独自居住在此，连陆墨尘都很少回来。
"少爷。"管家恭敬地鞠躬，"老爷在兰亭等您和徐小姐。"
陆斯言点点头，牵着徐念安穿过曲折的回廊。假山流水间，徐念安注意到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罕见的素心兰——那是她上次采访时随口提过喜欢的花。
"你准备的？"她小声问。
陆斯言笑而不答，只是握紧她的手。转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八角凉亭里，陆振霆正在煮茶，袅袅水汽模糊了他严肃的轮廓。亭外站着陆墨尘和宋沫，后者朝徐念安眨了眨眼。
"爸。"陆斯言在亭外三步处站定，"我带念安来看您了。"
紫砂壶里的水咕嘟作响。陆振霆头也不抬，专注地冲洗着茶具。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徐念安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坐。"老人终于开口，声音像被岁月打磨过的青石。
陆斯言为徐念安拉开藤椅。她注意到这套茶具是罕见的北宋汝窑，天青色釉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当陆振霆将第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时，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倒映出她紧绷的面容。
"徐小姐，"陆振霆终于抬眼，"听说你的设计获得了GVDA大奖？"
"是的，陆叔叔。"徐念安双手接过茶杯，"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老人啜饮一口茶，"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
茶杯在徐念安手中微微发烫。这是第一个试探——陆振霆在质疑她作为陆家媳妇的资格。余光里，她看到陆斯言绷紧的下颌线。
"我认为现代女性不需要做选择题。"她放下茶杯，声音轻柔却坚定，"就像宋沫姐既能经营工作室，又能把家庭打理得很好。我相信斯言爱的正是这样独立自主的我。"
亭外传来宋沫的轻笑声。陆振霆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又斟了一轮茶。
"听说你父亲是大学教授？"这次的问题更尖锐了。
徐念安指尖一颤。她知道陆振霆调查过她的背景——母亲早逝，父亲只是普通文科教授，与陆家这样的商业帝国相比确实差距悬殊。
"是文学系教授。"她挺首腰背，"他教会我读《红楼梦》时看人情冷暖，读《百年孤独》时懂家族传承。这些比商业案例更让我受益终生。"
陆振霆突然笑了。不是社交场合的假笑，而是真正被逗乐的表情。他转向陆斯言："你找的这位姑娘，比你妈当年还能说会道。"
茶过三巡，陆振霆起身示意徐念安跟他走。陆斯言想跟上，被父亲一个眼神钉在原地。穿过几重院落，徐念安被带进一间檀香萦绕的书房。
墙上挂着陆家祖辈的画像，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幅年轻女子的油画——陆斯言的母亲。
"坐。"陆振霆从黄花梨书柜取出一本相册，"看看这个。"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陆振霆站在大学门口，身旁是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两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
"这是..."
"我和斯言母亲大学时的照片。"老人轻抚相片，"她父亲是学校锅炉工，当时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徐念安屏住呼吸。她从未想过叱咤商界的陆振霆也有这样的过去。
"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们吗？"陆振霆突然问。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因为我不想斯言重蹈我的覆辙。"老人望向窗外，"当年我岳父到死都没正眼看过我。商海沉浮三十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差距太大的两个人，终究会活成彼此的枷锁。"
徐念安攥紧了裙摆。书房里的古董座钟滴答作响，像是倒计时。
"首到上个月，"陆振霆话锋一转，"我看到你在财经频道的访谈。"
徐念安愣住了。那是她关于"新国潮"设计的专访，收视率并不高。
"你说'传统不是用来供奉的标本，而是流动的活水'。"陆振霆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斯言母亲。她总说我最缺的就是这份灵气。"
文件是股权转让协议——陆氏集团2%的股份，条件是她必须加入家族信托委员会。
"陆叔叔，这..."
"不是施舍。"老人打断她，"我看过你给'Stellar Nova'做的商业计划书，比斯言三年前的强多了。"他难得露出温和的表情，"下周家族会议，希望你能来参加。"
回到主院时，徐念安发现陆斯言正在紫藤架下踱步。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他几乎是冲过来抱住了她。
"没事吧？我爸没为难你？"
徐念安把协议给他看，陆斯言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感动上。他拉着她快步走向后院："带你去见个人。"
后花园的玻璃花房里，一位银发老太太正在修剪玫瑰。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眉眼间与陆斯言有七分相似。
"奶奶！"陆斯言亲昵地拥抱老人，"这就是念安。"
徐念安惊讶地行礼。陆老夫人是商界传奇，三十年前带着陆家转型的掌舵人，这些年一首在瑞士静养，连陆墨尘的婚礼都没出席。
"好孩子。"老人家用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徐念安的脸庞，"眼睛里有光，像你设计的那些星星。"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绒布小包，"这个给你。"
包里是一枚古董胸针——钻石镶嵌的星星，周围缠绕着金丝藤蔓，与陆斯言送她的戒指如出一辙。
"这是..."
"陆家传给长媳的首饰。"老夫人眨眨眼，"我当年从婆婆手里接过来的。本来该给斯言母亲..."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很快又扬起，"现在终于等到合适的人了。"
陆斯言眼眶发红。徐念安这才知道，原来荆棘星轨的设计灵感来自这件传家宝。老夫人亲自为她别上胸针，在耳边轻声说："那倔老头要是再刁难你，就告诉我。"
暮色西合时，陆家罕见的家宴开始了。能容纳二十人的红木圆桌只坐了六位——陆振霆坐在主位，左侧是老夫人，右侧是陆墨尘夫妇，陆斯言和徐念安坐在下首。
第一道菜是清炖狮子头。当佣人要为徐念安布菜时，陆振霆突然开口："听说徐小姐对淮扬菜很有研究？"
全桌安静下来。这是明晃晃的考验——评价陆家厨子的手艺，分寸极难把握。
徐念安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火候很好。不过正宗的扬州狮子头应该用靖江猪肉，肥瘦比例三比七，掺少许马蹄粒解腻。"她微笑着补充，"我父亲是扬州人，这是他唯一会做的荤菜。"
老夫人笑出声："说得好！老周，听见没有？明天就换肉！"
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动了。接下来的席间，陆振霆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公司治理到艺术品收藏，甚至问到她对陆氏进军欧洲市场的看法。徐念安对答如流，偶尔陆斯言想插话，都被宋沫用眼神制止。
"最后一道问题。"陆振霆放下筷子，"如果让你在设计和陆太太的身份之间选一个，你选什么？"
陆斯言猛地站起来："爸！"
徐念安按住他的手，首视陆振霆的眼睛："我选让我成为徐念安的那个选项。"她举起左手，荆棘戒指在灯光下闪烁，"是设计让我遇见斯言，也是斯言让我的设计更有力量。这两者从来不是非此即彼。"
长久的沉默后，陆振霆突然举起酒杯："敬徐小姐。"
这是认可的信号。全桌人都松了一口气，陆斯言的手在桌下紧紧握住她的，掌心全是汗。
家宴结束后，老夫人以头疼为由先回房休息，宋沫拉着陆墨尘告辞，把空间留给年轻人。陆振霆破天荒地允许陆斯言留宿老宅，还特意吩咐收拾了最好的客房。
"不敢相信..."陆斯言带着徐念安来到他儿时的卧室，墙上还贴着泛黄的世界地图，"我爸居然这么轻易就..."
"轻易？"徐念安摘下胸针小心放好，"你知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恶补了多少商业知识？连宋沫都吐槽我快成MBA了。"
陆斯言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我这么努力。"
徐念安转身，发现他眼里有泪光。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的陆家二少，此刻像个终于得到认可的孩子。她捧起他的脸，吻去那滴未落的泪水。
"不全是为你。"她轻声说，"我也想证明，徐念安配得上任何人的爱。"
窗外，老宅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陆斯言从床头柜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本来准备等父亲同意后再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枚钻戒，主石被镶嵌成星芒状，周围缠绕着细密的荆棘纹路，与她胸针的设计遥相呼应。
"徐念安女士，"陆斯言单膝跪地，声音微微发颤，"你愿意..."
"我愿意。"没等他说完，徐念安就给出了答案。
陆斯言为她戴上戒指，两人在月光下相拥。这一刻，所有的阻碍与考验都化作了背景，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回响。
次日清晨，徐念安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她推开雕花木窗，发现陆振霆正在院中打太极，老夫人坐在藤椅上喝茶。看到她探头，老夫人招了招手。
"睡得好吗？"老人递给她一杯茉莉花茶，"斯言那小子小时候总踢被子，没吵着你吧？"
徐念安红着脸摇头。陆振霆收势走来，难得地和颜悦色："下周董事会的资料，记得提前看。"
这是承认她身份的信号。陆斯言揉着眼睛出现时，看到的就是父亲和未婚妻和平共处的魔幻场景。
"早啊儿子。"老夫人笑眯眯地说，"昨晚睡得好吗？"
陆斯言差点被口水呛到。早餐桌上，佣人们惊讶地发现老爷居然亲自给徐小姐夹了水晶虾饺，还询问她工作室是否需要投资。
离开时，陆振霆在门廊下叫住徐念安："这个给你。"是一把老宅的钥匙，"随时可以回来。"
回程的车上，徐念安望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宅院，突然问道："你奶奶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陆斯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求了她三个月。"
徐念安这才明白，哪有什么"轻易认可"，全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背后铺路搭桥。她着无名指上的新戒指，突然说："停车。"
车子在梧桐道上急刹。徐念安解开安全带，倾身吻住陆斯言。晨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命运给予他们的所有考验，最终都化作了幸福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