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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巽回到自己的结界中己是十多日后。
她的确是有要事。
那日在东海边陪了哪吒一整夜，她想了很多，那个少年如此执拗，又不愿亏欠任何人，恐怕不得不替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一切只能背着他进行，因为她不想让他觉得也欠自己的。
那天晚上海风沁凉，她其实挥挥手便能让它们停下，却不知为何并没有那样做，而是任由哪吒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的体温也总是灼热的，她只需靠近他，便能感受到暖意。
“哪吒。”海浪声中，她轻声唤他。
声音虽轻，哪吒却反应很快：“我在。”
“假如不对敖丙下手，便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你会如何选择？”杨戬天眼中投射出的惨烈画面，总是一遍遍浮现在她面前。
哪吒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有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吧。”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很多……”说到这里，哪吒停顿了一下，在犹豫中咽下三个字“比如你”。
“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毕竟，此事确实是因我而起。”
“哪吒，为何总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扛？你有没有想过，敖丙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哪吒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你又为何总是帮我？就因为我是灵珠子转世吗？”
“也许吧。”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如今她自己也没有了答案。
“我以为……”哪吒欲言又止。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哪吒摇摇头。
如今，他在她面前己不再如初见时那样紧张嘴笨，却依旧时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便只能沉默。
他没见过她曾经的模样，不知道她其实长久以来清冷高傲，只在他面前如此放下身段。
突然因为一个人转了性子，还能是为什么呢？只是不谙人事的少年不敢去追问。
下半夜，风更凉了。
“扶巽，你冷吗？冷的话就再靠近一点。”
哪吒并没有想到，他其实可以生一堆火。自然更想不到，对于一只凤凰来说，想要御寒，能有千百种再简单不过的方法。
然而扶巽也没有反驳，依言往他身边再靠了靠，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哪吒下意识伸出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望向海面上终于从云层里出来的巨大月亮，没有再说话。
扶巽转头看他。月亮淡淡的清辉勾勒出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硬朗的线条如刀锋般清晰冷峻，而眼角眉梢凝固的倔强却让她心头突地一跳。
哪吒也转过脸，与她西目相对。
月光倾泻而下，温柔地注满了二人咫尺间的距离，海浪依旧不断拍打沙滩，却好像瞬间失去了声音。
两道目光在寂静里无声地纠缠、胶着，然后又各自分开，投向远处墨色的海面。
然后，一切好像突然又有了声响。而其中，还多了擂鼓般的心跳。
正是那时，扶巽下定决心，无论他如何选择，她都会帮他。
她不想深究自己为何如此，她是高傲自由的凤凰，行事一向没有章法，随心而动。
想要如何，便是如何了，不需要理由。
于是她在天亮前跟他告别，去了一趟丹穴山的凤凰故地。
很多年没回来了，曾经辉煌一时的王城，如今却衰败不堪。
回到故地是为了取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上，所以当年离开时把它藏得极为隐秘不说，还心血来潮下了一个看似无解的封印。
结果，如今光是为了找到当初藏匿的地点，就花了好几天时间，再加上尝试各种方法破解封印，不知不觉半个月就过去了。
而凤凰王城旧址早被先祖下了禁制，与外界一切隔绝，所以在这期间，杨戬既无法联系上她，也无法通过天眼找到她。
所幸这些年来她虽疏于修炼，却也还是在缓慢长进，跟过去的自己斗法很长时间，终于把那封印给暴力破解了。
“所谓打脸不过如此吧……”扶巽自嘲着乘风回到翠屏山，潜入潭底时，感知到有人来过，且不止一人。
然而待进入结界，却未能感应到任何外人气息，她一路跟鸟儿们打着招呼回到自己房中，只见案上留有一竹片，上刻行云流水的几个字：
“来探望你，哪吒也来过。”
落款杨戬。
这二人怎会走到一起？扶巽有些疑惑，却也未曾多想，毕竟他们都是玉虚门下。
更何况，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扶巽摊开手细细凝视，那是一簇轻轻跳动的纯净火苗——若为他人使用涅槃之力所需要用到的先天火灵。
年少时，她曾天真地以为凤凰一族是生来被眷顾的，无论雌雄，成长到青年，样貌便不会再衰老。
接下来，便是每隔一段时间必经历一次的被动涅槃，以此永生。
每次重生之后，会拥有新的身体。修为阅历仍在，只是过往记忆情感会变得淡漠几分。
但后来她却渐渐怀疑，这种重生的能力究竟是福是祸。
也许如凡人一般不断轮回，每一世都是忘却所有的崭新开始反而更好？
当然，凤凰虽能反复涅槃，无惧生老病死，却会因外力导致陨灭。
幸而王族血脉的凤凰拥有可主动施展的涅槃之力，一旦遇到危及生命之事，可选择即时浴火重生。
这涅槃之力亦可用于他人，只是需要介质和辅助，先天火灵便是其一。
不过，若主动使用涅槃之力，却并非无限，一旦用尽，便会开始慢慢衰老，失去永生……
扶巽将火灵安置好，便疲乏地倒在榻上，闭上双眼。
她并非身强体壮之人，却生来灵力充沛，悟性极高，故而修习的皆是十分耗费心神的术法，修为再高，也架不住长时间连续施法，急需休息。
很快，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一片虚空中，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她是一只体弱又贪玩的小凤凰。王城虽大而华美，但她却生来向往外面的世界，时常偷偷独自溜出去闲逛。
一场暴风雨让她迷了眼，撞上山壁卡在悬崖的石缝里始终出不来，也无人听到雏鸟细弱的呼叫。
寒冷恐惧如潮水般袭来之际，一双手将她捧了出来，圈在怀里。
那种感觉很温暖，很安心。
不过，好像有人在揪她的羽毛，扶巽不满地挥挥翅膀。
茫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挥动的并非羽翼，而是一只手臂，淡青色纱袖垂在手肘，手腕处突然出现的凤凰虚影发出淡淡红光，脉搏跳动中，传来些许轻微疼痛。
拥有她灵印的人，出事了。
她闭目凝神，感知到波动的源头在东边——陈塘关方向。
是哪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