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的深海之底,被厚重的水压包裹,每一次试图上浮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身体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只有源核紧贴心口处,那一点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搏动,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联系。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重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带着奇异温润感的凉意,如同最纤细的银针,刺破了沉沦的黑暗,轻轻触碰在苏晚濒临溃散的意识边缘。
凉意?
在这冰冷潮湿的地下溶洞深处,这丝凉意非但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与滋养。
它极其微弱,如同初春消融的雪水渗入干涸的河床,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焦枯破碎的识海壁垒。
剧痛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沉沦的黑暗被撬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
苏晚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本能地追逐着这丝凉意。精神念力早己枯竭,但残存的一点感知本能,如同最原始的趋光性,艰难地“望”向那丝凉意的源头。
是身下。
冰冷、湿滑的岩石缝隙深处。不是淤泥,而是某种更加致密、更加古老的岩层。那丝温润的凉意,正从岩石极深处,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它似乎……能抚平混沌能量的躁动?能滋养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
就在这时!
沉寂的源核,那点如同灰烬余温般的搏动,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混沌能量,如同被唤醒的涓涓细流,从源核最核心处那片黯淡的混沌星云中渗出。这股能量不再狂暴混乱,反而带着一种被那温润凉意安抚后的、奇异的……稳定感。
它没有流向西肢百骸去修复那千疮百孔的身体,而是……极其精准地,顺着苏晚残存的那点感知本能,缓缓探向身下岩石深处,那丝凉意的源头!
仿佛饥渴的旅人嗅到了清泉的气息!
混沌能量如同最细小的根须,小心翼翼地接触、缠绕上那从岩石深处渗透出的温润凉意。
瞬间!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温和、蕴含着勃勃生机的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灯油,顺着混沌能量这根“引线”,倒灌而入!
嗡——!!!
源核猛地一震!核心处那片黯淡的混沌星云,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荒漠,瞬间被这股温和的生命能量点亮!
幽蓝与暗紫的光芒不再是冲突的狂龙,而是在这股生命能量的调和与安抚下,缓缓地、艰难地……开始梳理、融合!星云旋转的速度变得稳定,那种濒临崩溃的撕裂感迅速消退!
融合进程:16.1% → 16.3%!状态:混沌梳理(稳定)!
这股温和的生命能量并未在源核过多停留,它如同最温柔的溪流,在梳理了混沌星云的冲突后,迅速分流出更细微的支流,涌向苏晚那如同焦炭般的残破躯体!
奇迹,在无声中发生。
焦黑碳化的皮肤下,坏死的组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在生命能量的冲刷下,一点点软化、剥离。
新生的、带着玉石般光泽的肉芽,如同最顽强的苔藓,从焦黑的边缘顽强地探出头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蔓延、连接!
左臂那焦黑崩裂的琉璃化空洞边缘,坏死的组织被剥离,露出下面新生的、带着微弱混沌光泽的骨骼断面,粉色的肉芽正沿着断面小心翼翼地包裹、修复,虽然速度缓慢,但那永久性残缺的恐怖伤口,终于开始了真正的愈合!后背深可见骨的创伤同样被新生的肉芽覆盖。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温暖。如同被浸泡在生命之泉中,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滋养。
识海深处,那道厚重的混沌壁垒表面,冥鸦留下的精神印记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但在壁垒内部,那温和的生命能量如同春雨,无声地滋养着苏晚混乱的意识空间。
破碎的意识碎片被生命能量包裹、安抚,如同风暴后的尘埃缓缓沉降。被吞噬的污秽精神残渣和腐朽低语,在这纯粹的生命力冲刷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霉菌,被一点点净化、驱散。空间壁垒边缘跳跃的灰白电弧,也似乎柔和了一丝,毁灭的锋锐中,多了一分生生不息的韧性。
时间在寂静的滋养中流逝。
苏晚依旧昏迷,但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不再带着濒死的破败感。焦黑的外壳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莹润如玉的肌肤,虽然依旧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左臂的伤口被新生的肉芽严密包裹,形成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带着混沌琉璃质感的疤痕,不再有污秽能量渗出。她的身体如同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涅槃,在毁灭的灰烬中,重新孕育出强大的生命力。
源核的搏动变得稳定而有力。核心处的混沌星云缓缓旋转,幽蓝与暗紫的能量如同两条互相追逐的星河,在生命能量的调和下,达到了一个动态的、更加稳固的平衡。一丝丝精纯的混沌能量在星云内部流转,带着一种毁灭与新生的奇异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
苏晚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
不再是模糊、摇晃的视野,也不再是燃烧着疯狂与痛苦的火焰。瞳孔深处,那点幽蓝微光依旧存在,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沉静。幽蓝的边缘,缠绕着一丝更加内敛、更加深邃的混沌灰白,不再狂暴,反而如同宇宙星云般深邃莫测。
她醒了。
没有立刻起身。苏晚静静地躺在冰冷光滑的钟乳石缝隙里,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新生的肌肤紧贴着冰凉的石面,传来清晰的触感。心脏有力地搏动,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清晰可闻。
左臂虽然依旧沉重、带着隐隐的麻痒和力量缺失感,但那贯穿性的剧痛和侵蚀感己经消失,只剩下新肉生长的微痒。
精神念力如同解冻的溪流,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范围并未扩大太多,依旧是百米左右,但感知的精度、强度和穿透性,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岩石的纹理、缝隙深处苔藓的脉络、空气中水汽的流动、甚至……身下岩石极深处,那股持续散发温润凉意和生命能量的微弱“脉搏”,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心镜”之中!
这股能量……是这巨大钟乳石沉淀了亿万年的石髓精华?一种温和、滋养、能调和混沌的生命本源?
她缓缓抬起新生的右手,五指在眼前张开。皮肤白皙莹润,看不到丝毫伤痕。意念微动。
嗡!
一道尺余长、凝练如同深蓝色水晶、边缘跳跃着细密而稳定的灰白电弧的空间刃,无声无息地在掌心上方凝聚。它不再有之前的狂暴和不稳定感,反而带着一种内敛的、毁灭性的锋锐。对空间之力的掌控,更加精妙入微。
三阶后期境界彻底稳固,甚至触摸到了巅峰的门槛!源核混沌核心稳定,融合进程16.3%。身体虽未完全复原,尤其左臂力量大减,但生命本源被石髓精华滋养,远比之前更加坚韧、充满潜力!
苏晚的目光穿透狭窄的石笋缝隙,投向溶洞深处那片被巨大钟乳石阴影笼罩的黑暗区域。冥鸦那冰冷的精神印记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烙印在识海壁垒上,散发着清晰的杀意,标记着她的位置。追猎者,绝不会放弃。
但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绝望,只有一片冰冷如万载寒潭的沉静。沉静之下,是经历了毁灭与新生后淬炼出的、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锋芒。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依旧带着新生的僵硬和左臂的无力感。沾满焦黑污迹的破碎作战服挂在身上,她毫不在意。目光扫过身下这片救了她性命的古老岩石缝隙,最后落在那散发着温润凉意的石壁深处。
养伤之地,亦是新生之所。
猎场仍在,猎杀未尽。但猎人,己非昨日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