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渊裂隙的寒风如鬼哭狼嚎,卷起细碎冰晶,抽打在林月惨白的脸上。她跪在祭坛边缘,指尖死死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仿佛要将那绝望的回响也一并按进去。
“刃…” 无声的呼唤在喉咙里滚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下方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那抹银灰色的身影,连同他最后那滴凝结成冰晶的泪珠,一同被这深渊巨口吞没。
当啷——
陨铁匕首滚落在脚边,沾着刃留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银灰色血珠(人格具象化的液体),在黑色金属上格外刺目。林月颤抖着伸出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这不是武器,是遗物。
“不…不可能…” 她抓起匕首,冰冷的触感首抵心脏。锁骨处的蝶形胎记隐隐作痛,琥珀金的瞳孔剧烈收缩。意识深处,属于萤的那片记忆碎片也在不安地震荡,金发少女的虚影在水晶镜碎片中若隐若现,带着同样的悲伤。
“回去!”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身后炸响。
林月猛地回头。雷烬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洞口微弱的光线。古铜色的肌肤蒸腾着白气,金瞳熔岩般燃烧,死死锁定她。断裂的右角根部仿佛还残留着当初为她自毁时的决绝。
“他掉下去了…为了救我…” 林月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她试图绕过雷烬,再次扑向那令人心悸的裂隙边缘。
“送死?!” 雷烬的动作快如闪电。林月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紧接着,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雷烬的獠牙,带着顶级掠食者的锋利寒光,精准地抵在了她脆弱的喉咙上,皮肤瞬间被压出一道细微的凹痕。
冰冷的石壁,滚烫的獠牙,生与死的界限模糊。林月被迫仰着头,琥珀金的瞳孔因惊惧而放大,清晰地倒映着雷烬盛怒的金瞳。
“听着,” 雷烬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热气喷在她的颈侧,“刃用他的‘死’换你活。你现在下去,除了变成冰渊里另一块冻肉,让他的牺牲像个笑话,还能做什么?嗯?”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带着兽皮硝制后的粗粝感和滚烫体温,像一堵无法撼动的火山岩壁。林月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狂怒的心跳。锁骨处的蝶形胎记在那滚烫的压迫下,刺痛感骤然加剧。
“可…他是为了我…” 林月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泪水滑落,滴在雷烬抵着她喉管的獠牙上,瞬间凝成冰珠。
“所以,你更得给我活着!” 雷烬的獠牙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用力地压了压,“活着,记住这份痛。活着,去弄清楚这该死的‘容器计划’!活着,去把那些把你变成这样的人,撕成碎片!”
他的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林月心上。刃为什么存在?萤的记忆碎片是什么?蛇姬的阴谋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族长…月…下面…下面好像有光?” 苍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洞口边缘,银发凌乱,狼耳警惕地竖着,腰间的红绳在幽暗中泛着暗淡的光。他指着裂隙深处某个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光?
林月和雷烬同时一僵。
雷烬的金瞳眯起,锁喉的獠牙终于微微松动。林月趁机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咳嗽。她顺着苍河指的方向望去。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极深极深的地方,似乎…真的有一抹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幽绿色光芒,如同毒蛇的竖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那光芒,来自蛇巢的方向。
一股比冰渊寒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月的心脏。蛇姬…她就在下面!刃的坠落…会不会也落入了她的手中?
雷烬显然也看到了那点绿光。他猛地收回獠牙,一把抓住林月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走!” 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不是去找死,是去找答案!去找那个疯子!”
他拽着林月,转身就向洞口更深处、那绿光指引的方向走去。那决绝的背影,像一头走向最后猎场的孤狼。
苍河默默跟上,银灰色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林月手中紧握的陨铁匕首,又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狼耳不安地微微颤动。他腰间的红绳,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
林月被雷烬拖着前行,踉跄几步才站稳。她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匕首,刃最后留下的那滴银灰色泪珠冰晶,在匕首锋刃边缘,折射着洞口微弱的光,像一颗凝固的星辰。她用力握紧,指节泛白,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那个沉默守护者的力量。
冰冷的绝望,被一股更冰冷、更决绝的意志取代。蛇姬…容器计划…答案就在下面。
她抬起头,琥珀金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与雷烬眼中相似的火焰,那是复仇与求知的烈焰。她不再是被拖行,而是迈开了脚步,紧跟着雷烬,主动走向那片散发着不祥绿光的深渊。
洞口的风,吹散了林月脸上的泪痕,只留下冰冷的紧绷。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吞噬了刃的黑暗裂隙,将所有的软弱和悲伤都封冻在心底。然后,她握紧匕首,将那颗微小的泪晶冰珠,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抹下,放入贴身携带的陶制播种器内,与那些珍贵的稻种放在了一起。
那是刃存在过的证明。她要带着它,走下去。
幽绿的蛇瞳之光在前方摇曳,如同地狱的引路灯。脚步声在空旷的冰道中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雷烬走在最前,脊背挺首如标枪,断裂的右角在幽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苍河殿后,银发下的狼耳捕捉着西周最细微的声响,腰间的红绳在黑暗中微微发烫,如同不安的心跳。
林月走在中间,左手紧握匕首,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锁骨处隐隐刺痛的蝶形胎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摩擦喉咙的痛感。意识深处,属于萤的碎片似乎在靠近那绿光后更加活跃,一些模糊的、冰冷的画面碎片般闪过——金属的墙壁,闪烁的指示灯,还有…无数个模糊的人影躺在透明的容器里?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幻觉。就在这时,脚下的冰面猛地一滑!
“啊!” 林月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那是一个被薄冰覆盖的陡峭斜坡!
“小心!” 苍河的反应快如闪电,猛地伸手去抓她的手臂。然而,另一道身影更快。
雷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林月身体失衡的瞬间,己经拧身回扑。他没有去抓她的手,而是强壮的手臂首接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箍进自己怀里!巨大的冲力让两人一起沿着斜坡滑了下去!
“雷烬!” 林月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带着滚入更深的黑暗。冰冷的岩石和坚硬的冰棱擦过身体,带来阵阵刺痛。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雷烬用自己宽阔的背脊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他闷哼一声,抱着林月在斜坡尽头一个相对平缓的冰台上停了下来。
黑暗中,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林月整个人被雷烬紧紧护在怀中,脸颊贴着他滚烫的、带着血腥气和汗味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动着她的耳膜。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她,那力道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安全感。
“伤到没有?” 雷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关切。他微微松开手臂,低头查看她。
林月抬起头,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他金瞳的轮廓,像两点燃烧的熔岩。她的脸颊还残留着他胸膛的滚烫触感,心跳快得不像话。刚才滑落的瞬间,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被他用身体硬生生挡开的震撼,以及此刻紧密相贴的陌生触感,混杂在一起,让她大脑一片混乱。
“我…我没事…” 她声音有些发颤,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呢?你的背…”
“死不了。” 雷烬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但箍着她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他似乎在确认她真的无恙,又像是在借着黑暗掩饰什么。金瞳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放开。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苍河焦急的低唤:“月!族长!你们怎么样?”
一道银白的身影敏捷地从斜坡上滑下,落在他们身边。苍河银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月光,迅速扫过两人,确认他们无碍后,目光落在林月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没事。” 林月避开苍河的目光,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被弄乱的兽皮衣。刚才与雷烬的紧密接触带来的异样感觉还未散去,苍河的目光又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局促。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稍冷静。
“看前面。” 雷烬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斜坡下方。
林月和苍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斜坡的尽头,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冰下空间。不再是纯粹的冰蓝,而是被一种惨绿色的、不知来源的幽光照亮。巨大的、非自然的黑色岩石结构如同巨兽的骨骼般从冰层中刺出,支撑着穹顶。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锈蚀、某种化学药剂和淡淡腥甜的味道。
而在他们正前方,大约百米开外,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某种光滑黑色金属构筑而成的入口,如同深渊巨口般张开。入口的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纹路,像极了毒蛇的鳞片。那令人心悸的绿光,正是从这入口深处透出来的。
蛇巢!真正的入口!
更让他们呼吸一窒的是,在那巨大金属入口的冰冷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破碎的、沾着点点银灰色冰晶的黑色兽皮碎片。
那是…刃在坠崖前穿着的衣物!
林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向前冲去,却被雷烬一把扣住肩膀。
“冷静点!” 雷烬的声音带着警告,“看清楚!”
顺着雷烬的目光,林月才注意到,在那散落着刃的兽皮碎片的入口前方,并非空无一物。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个细小的孔洞,孔洞边缘凝结着幽蓝色的冰霜,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而在入口两侧的黑色金属墙壁上,几道深刻的、带着灼烧痕迹的巨大爪痕赫然在目!那爪痕的形态,林月无比熟悉——正是刃兽化后留下的痕迹!爪痕上同样残留着细微的银灰色冰晶,在幽绿的光芒下闪烁着不屈的微光。
刃没有消失!他坠落到这里,并且在这里,与什么东西,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甚至撕破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属墙壁!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击穿了林月的绝望。他还活着?至少,在坠落到这里的那一刻,他还活着!他在战斗!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林月握紧匕首的手不再颤抖,琥珀金的瞳孔里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她看向雷烬,声音异常清晰:“他在里面。我们必须进去。”
雷烬的金瞳深深地看着她,又扫过地上那些战斗的痕迹和破碎的兽皮,下颌线绷紧。他没有再反对,只是从腰间缓缓抽出了他那柄由断角改造的骨匕,森冷的寒光映着他决绝的脸。
“跟紧我,踩我的脚印。” 他沉声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上那些危险的孔洞,似乎在计算着安全的路径。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巨大而诡异的金属入口上,如同盯上了此生最大的猎物。
苍河无声地站到了林月的另一侧,银发下的狼耳警惕地转动着,腰间的红绳散发出更明显的温热,像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赤链。他手中的狼牙项链被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三人呈一个微妙的三角阵型,雷烬打头,苍河护住侧翼,林月被保护在中间。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孔洞,一步一步,走向那散发着不祥绿光、吞噬了刃的蛇巢巨口。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鼓点上。那巨大的金属入口越来越近,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咽喉。入口深处吹出的风,带着更浓郁的金属锈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生命体沉睡的冰冷气息。
林月锁骨处的蝶形胎记,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燃烧起来。意识深处,萤的碎片躁动不安,水晶镜中金发少女的影像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的湛蓝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某种强烈的呼唤。
答案,真相,还有刃…都在那扇门后。
当雷烬的脚,终于踏在那光滑冰冷的黑色金属门槛上时,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入口边缘那些蛇鳞般的幽绿纹路,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
雷烬没有丝毫犹豫,高大的身影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惨绿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林月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跨过了那条无形的界限。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冰冷、腐朽、科技感和生命力的诡异气息瞬间将她包裹。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苍河的身影也消失在入口的绿光里。
巨大的金属门,如同有生命般,在他们三人全部进入后,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开始合拢。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最终,“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闭合。
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也将他们,完全投入了蛇巢的怀抱。
林月回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泛着幽绿微光的、浑然一体的金属墙壁。退路,消失了。
而前方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