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和洞壁深处几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洞外,暴风雪的嘶吼被厚厚的冰层隔绝了大半,只余下沉闷的呜咽,如同巨兽在沉睡中不安的喘息。但这暂时的庇护所里,气氛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加凝重、窒息。
林月蜷缩在铺着单薄兽皮的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像是濒死的挣扎。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暗红的血珠滚落,在她下颌凝结成冰。锁骨下方那个蝶形印记不再是灼热,而是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冰冷刺骨的幽光,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伴随着她喉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苦呜咽。
“唔…呃啊……”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眼前疯狂旋转的金色光点如同沸腾的熔岩,要将她的意识彻底吞噬、焚烧殆尽。
雷烬单膝跪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压抑的山峦。他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林月锁骨处那妖异闪烁的印记,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有被预言撼动根基的动摇,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如同困兽般的焦躁。他粗糙的大手几次抬起,又僵硬地放下,似乎想按住她痉挛的身体,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仿佛那滚烫的肌肤下藏着能将他焚毁的烈焰。
“这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吼出声,声音压抑着狂暴的怒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冰冷的洞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簌簌冰屑。古铜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关节处瞬间红肿破皮,渗出细小的血珠。这无力感让他发狂!他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将人折磨至此的诡异力量!
苍河靠在另一侧的洞壁,脸色比林月好不了多少。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正咬着牙,用一只手和牙齿配合,艰难地给自己腰间那道狰狞的伤口进行加压包扎。每一次用力牵扯,都让他额角渗出大颗的冷汗,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听到雷烬的怒吼,他包扎的动作猛地一顿,银灰色的狼瞳抬起,里面充满了焦灼、担忧和深深的自责。他看向痛苦挣扎的林月,又看向她身边那几颗滚落在冰冷地面、沾着泥土的浆果——那是在仓惶逃入冰洞前,他为了给她补充一点水分和体力,冒险从洞外一株不起眼的低矮灌木上摘下的。
难道……是那些果子?!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苍河的心脏!他包扎的动作彻底停下,不顾腰间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痛,挣扎着想要靠近林月查看。
就在这时,林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扼住脖颈般的抽气声!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睛里,却不再是属于“月”的琥珀金色,也不是属于“刃”的银灰竖瞳,更不是那妖异的第三金瞳!
那是一双……空洞的、失焦的、仿佛蒙着一层浓重灰翳的眸子!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是冰洞粗糙的岩壁,也不是雷烬或苍河焦急的脸庞,而是一片刺目的、晃动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惨白!
“嘀…嘀…嘀…”
单调、规律、令人心悸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冰洞中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从林月颤抖的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冰冷质感!
雷烬和苍河的身体同时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这声音……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不祥的熟悉感!仿佛来自某个被遗忘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噩梦深处!
林月(或者说,此刻占据了她意识的某个碎片)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源于剧痛,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冰洞上方虚无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悬挂着某种致命的刑具。
“不……不要……” 嘶哑的、破碎的气音从她喉间挤出,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抬起,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像是在抗拒着某种看不见的束缚。“冷……好冷……妈妈……救我……”
雷烬的呼吸猛地一窒!他从未听过林月用如此脆弱、如此绝望的语调说话!这声音里透出的恐惧和无助,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坚硬的外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那双在空中乱抓的、冰冷的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林月(萤?)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倒映的惨白光芒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覆盖!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冰洞的死寂!那尖叫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与此同时,林月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虾!
“别拔管!求求你们——别拔管!!!”
“萤”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崩溃和绝望,如同濒死的幼兽发出的最后哀鸣,响彻整个冰洞!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是如此纯粹、如此巨大,仿佛正亲身经历着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
“拔管”?!雷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这陌生的词汇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拔什么管?谁要拔管?她在对谁哀求?
苍河也彻底呆住了,包扎的动作完全停滞,银灰色的瞳孔剧烈震颤!他听懂了字面意思,却完全无法理解这场景!拔管?是某种酷刑吗?他从未见过林月如此崩溃绝望的样子!这尖叫声里蕴含的痛苦,让他心脏都跟着抽搐起来!
就在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认知的崩溃尖叫震得心神俱颤之际——
“噗通!”
林月弓起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摔回冰冷的兽皮上。那双瞪大的、充满猩红恐惧的眼睛,缓缓闭上。尖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冰洞里只剩下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以及那依旧规律得令人心头发冷的“嘀嘀”电子音的回响。
死寂,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诡异。
雷烬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碰了碰林月冰冷汗湿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低得吓人。他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她苍白如死的脸,那声“别拔管”的绝望尖叫,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拔管……到底是什么?
苍河也挣扎着挪到近前,不顾自己崩裂的伤口,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林月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温热气流,他才像是虚脱般松了口气,但银灰色的眼眸里依旧充满了无法驱散的惊悸和担忧。他看向地上那几颗沾着泥土的暗红色浆果,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和自责。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颗,凑到眼前仔细观察。果子只有指甲盖大小,表皮光滑,带着蜡质的光泽,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甜腻气息。
“是它吗?”雷烬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审视。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几颗不起眼的果子上,金瞳中寒光闪烁。他认得这种果子,在冰原边缘偶尔能见到,兽人称之为“哑果”,因为曾有幼兽误食后陷入昏睡,如同哑了一般。但从未听说会引发如此……诡异恐怖的幻象和尖叫!
苍河没有说话,只是将那颗果子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疏忽!如果真是这果子……他不敢想象后果!
“咳咳……水……”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从昏迷的林月唇间溢出。
雷烬和苍河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脸上。雷烬动作更快,立刻解下腰间挂着的、用某种坚韧兽胃做成的水囊。水囊外层己经结了一层薄冰。他用力晃了晃,掰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将水囊口凑近林月干裂的嘴唇。
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触碰到她滚烫的唇瓣。
就在水滴即将渗入她唇缝的刹那——
“嗡——!”
一首蜷缩在林月颈窝处、绒毛暗淡、似乎也陷入沉睡的毛球陶陶,身体猛地一颤!它那颗圆溜溜、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骤然睁开!一道微弱却极其刺眼的、带着高频震动感的虹光,毫无征兆地从它小小的虹光腺体中爆射而出!像一道精准的激光束,不偏不倚,狠狠打在了雷烬手中的水囊上!
“嗤——!”
水囊被虹光击中的位置,瞬间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坚韧的兽尾材质竟然被灼烧出一个小小的、焦黑的孔洞!里面的冰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嗤嗤地喷射出来,溅了雷烬一手!
雷烬猝不及防,猛地缩回手,金瞳中爆射出惊怒交加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陶陶,那眼神几乎要将这突然发难的毛球撕碎!“你这该死的……”他低吼出声,杀意凛然!
苍河也瞬间警惕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骨刃!陶陶的异常攻击太突然、太诡异!
陶陶却没有理会两人的杀意。它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浑身的七色绒毛根根倒竖,如同炸毛的刺猬!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水囊上被它灼穿的小洞,又猛地转向地上那几颗被苍河捡起的暗红色浆果!它张开小小的嘴巴,发出一种无声的、却充满极致警告意味的尖利嘶鸣!小小的虹光腺体疯狂闪烁,红、蓝、绿三色光芒急促交替,频率快得如同失控的警报灯!
它在警告!
雷烬和苍河的目光顺着陶陶疯狂闪烁的虹光,猛地聚焦在地上那几颗暗红色的“哑果”上,又猛地看向水囊上那个还在冒着白烟的焦黑孔洞!
一个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原上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两人全身!
果子……有毒?!
那林月刚才的崩溃尖叫……是毒发?!
不!不止!陶陶的虹光能净化污染……它是在警告……这水……这水也不能喝?!
雷烬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还在滋滋漏水的破水囊,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唇瓣依旧干裂的林月,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没有水……在这滴水成冰的极寒绝境……他们能撑多久?
而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林月,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她脸上那诡异的、冰冷幽光闪烁的蝶形印记,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如同一个缓缓睁开的、来自深渊的……第三只眼。
洞外,暴风雪的呜咽声似乎更近了。冰洞深处,那几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光芒也诡异地摇曳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洞内弥漫的绝望和……那印记深处苏醒的、更深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