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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誉看着林弈眼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挣扎和疲惫，也没有立刻逼问。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被压垮了，需要喘口气，如果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一天。”
李誉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压迫感稍减，带着一种管理者特有的务实。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需要你的最终答复。是去是留，给个痛快话。”
李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不是名片，而是一张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角落印着一串数字的卡片。
“拿着这个。这是临时通行卡，可以让你自由进出大楼底层公共区域和宿舍区。”
“上面有房间号，你暂时住那里。别乱跑，尤其是未经许可的区域，后果自负。”
李誉把卡片推到林延面前的桌子上，又补充道：“分部餐厅在B1层，凭卡可以免费取餐。通讯室也在B1，有加密线路，可以给家人报个平安，但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掂量。”
李誉深深看了林弈一眼，“一天的时间，林弈，好好想想，你和你家人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李誉站起身，没再多言，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研究室。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留下林弈一个人对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发呆。
一天……
林弈拿起那张卡片，入手冰凉沉重，像一块小小的墓碑。
林弈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按照指示牌的指引，坐电梯下到B1层。这里比上面的研究区多了点“人味”，但也有限。
惨白的灯光下，金属墙壁和地板反射着冷光。餐厅是自助式的，食物种类不少，但看着没什么食欲。他胡乱塞了点东西进肚子，味同嚼蜡。
林弈找到了通讯室。里面很安静，只有几个隔间。他走进一个隔间，关上门。面前是一部造型奇特、带着厚重金属外壳的电话。
林弈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冰冷的电子音：“请输入临时通行卡序列号及目的地号码。”
林弈按照提示，在旁边的数字键盘上输入了卡片角落那串数字，然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母亲电话号码，按下时，他手指都有些抖。
电话接通了。响了几声后，母亲那熟悉又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妈……是我。”林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轻松。
“小弈？！”母亲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喜和如释重负。
“你在哪呢？电话怎么一首打不通！急死我了！你手臂怎么样了？不是说去同学聚会吗？怎么一去就没消息了？秦喆那孩子打电话来说聚会出事了，乱糟糟的，你……”
“妈！妈！别急，听我说。”林弈赶紧打断母亲连珠炮似的追问。
“我没事，真的没事！聚会是有点小意外，有人喝多了闹事，场面有点乱，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
“后来……遇到个在城里工作的以前的初中同学，他店里正好缺个帮手，得知我放暑假了，临时拉我过去帮点忙，就当打暑假工了，一天工资可有西百块呢，这两天都在他那儿。地方有点偏，信号不好，就用他店里的座机赶紧给你打过来了。”
林弈编织着谎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他能想象母亲在电话那头紧锁的眉头。
“老同学？帮忙？你这孩子！手臂伤那么重还去帮什么忙？哪个老同学？靠不靠谱？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地址给我！”母亲的声音充满了不放心。
“妈，真没事！我手臂好多了，就是简单扭了下，那上面的只是贴的纹身贴，看着吓人，其实不碍事。”
“我那同学人挺好的，挺照顾我的。地址…嗯……地址我刚来也说不清，地方也挺绕的。”林弈继续圆谎。
“就是……嗯，就是这活儿可能得干几天，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晚上别出去，老家那边的亲戚没啥事吧？”
“家里那些亲戚全都没事，哎，我还是担心你。”母亲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你跟妈说实话，手臂真没事？”
“真没事！妈，你放心吧！等我这边忙完就回去。你自己在家注意身体，按时吃饭。”林弈鼻子有点发酸。
“唉，知道了。你在外面千万小心！左手受伤了别用力，有什么事一定给妈打电话！找不到你人，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嗯嗯，知道了妈。信号好像又不太好了，我先挂了啊！你自己保重！”林弈怕再说下去会露馅，赶紧找了个借口。
“哎！小弈！你……”
“嘟…嘟…嘟…”
林弈没等母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握着冰冷的听筒，靠在隔间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后背全是冷汗。
撒谎的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母亲担忧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他不敢想象，如果母亲知道真相，她的儿子左臂里藏着一条催命的鬼锁链，还被一个杀不死的鬼追杀会是什么反应。
林弈拿着临时通行卡，找到了李显安排的临时宿舍。
这是一个很小的单间，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独立卫浴，干净得像宾馆标准间，但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那种压抑的银灰色金属。
林弈倒在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像一团乱麻。
加入总部？
穿上那身制服，像肖谦、陈贤他们一样，去面对那些恐怖的厉鬼？
听那个李誉队长的命令，去执行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务？
也许能多活几天，甚至是几个月，但代价是，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而且，左臂里的这鬼锁链，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林弈炸得粉身碎骨。
不加入？
拿着钱，被清除一部分记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像个傻子一样离开这里。
然后呢？
枯爪鬼会像噩梦一样找上门。左臂里的鬼锁链也会复苏，林弈能逃到哪里去？
躲回家？
那岂不是把灾祸带给了母亲甚至是一众亲戚？
躲到深山老林，又能躲多久？结局似乎只有死路一条，还可能连累无辜的人。
两条路，都通向黑暗。一条是看得见的刀山火海，另一条是看不见的万丈深渊。
林弈想起了破庙里那冰冷的枯爪鬼，想起了同学会洗手间镜子里那扭曲的黑影，想起了垃圾堆旁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林弈的心脏。
林弈又想起了母亲电话里那担忧的声音。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天……
只有一天时间。
林弈抬起左臂，看着那暂时被“安魂香”安抚、蛰伏在皮肤下的黑色锁链刺青。
在惨白的灯光下，它显得格外狰狞，林弈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刺青，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该怎么办？
窗外，如果有窗的话，是地下基地永恒的惨白灯光。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又仿佛在无声地飞速流逝。林弈躺在床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冰冷的金属天花板，一夜无眠。
命运的十字路口，冰冷地横在他的面前，而他，必须在明天做出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