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倚天剑的寒光如同悬顶之刃,让濒临崩溃的鄄城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在赤焰营士兵冰冷目光的监督下,原本懒散的郡国兵被强行编组操练;囤积粮食的几家豪强,在陈墨亲自持剑上门、当场斩杀一个试图贿赂狡辩的管事之后,战战兢兢地交出了大部分存粮;无数面黄肌瘦的青壮被从破败的棚屋中驱赶出来,在皮鞭和呵斥声中,搬运着沉重的石块木料,加固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每一个劳作者的脸上,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倚天剑的恐惧,压倒了疲惫和怨言。鄄城,如同一头濒死的巨兽,在陈墨的铁腕下,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咆哮。
陈墨几乎不眠不休。他像一枚钉子,牢牢钉在城防最前线。
倚天剑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也成了鄄城军民心中敬畏与希望的象征。
他巡查每一段城墙,检查每一处工事,亲自调整滚木礌石的摆放角度,甚至跳进冰冷的泥水中,与民夫一同挖掘加深护城壕沟。
玄色的甲胄上沾满了泥泞和冰霜,年轻的脸庞被寒风割裂,嘴唇干裂出血,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将军!西门瓮城内侧墙体有细小裂痕,恐经不起重砲轰击!需立刻用原木支撑加固!”
“将军!东门箭楼储备的箭矢虽多,但强弓不足!许多郡国兵只能用软弓,射程威力大减!”
“将军!北门金汁大锅己架设完毕,但柴薪不足!恐难持久!”
“将军!辅兵营有人冻伤倒地,医官说缺药少炭,再这样下去,非战斗减员会大增!”
“将军!城中几处粥棚遭饥民哄抢!虽有兵丁弹压,但怨气沸腾,恐生大变!”
问题如同雪片般涌来,每一个都关乎生死。陈墨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在匮乏的资源中竭力寻找着平衡点。
“裂痕处,用征集来的房梁加固!外层覆湿泥,泼水结冰!务必在天黑前完成!”
“强弓不足?拆!拆掉城内所有大户门楼上的硬木雕花门板!拆掉废弃寺庙的房梁!集中工匠,连夜赶制弓臂!软弓?教他们射近!五十步内,软弓一样能杀人!”
“柴薪?拆!拆掉靠近城墙内侧、可能被敌军利用的废弃民房!优先供应金汁大锅和城头取暖篝火!告诉辅兵,不想被冻死,就给我跑起来干活!”
“冻伤…集中所有存酒!烈酒擦身!烧热水烫脚!没有药,就用土法子!告诉弟兄们,挺住!城在,就有活路!城破,万事皆休!”
“哄抢?带头者,抓!当众鞭笞!以儆效尤!再敢犯者,斩!告诉所有饥民,粮食有限,但人人有份!守城有功者,配给加倍!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一道道冰冷而务实的命令发出,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维系着这座孤城脆弱的平衡。陈墨的冷静和近乎冷酷的决断力,让韩浩等老将都暗自心惊。
他仿佛不知疲倦,身影出现在每一个最困难、最危险的地方。赤焰营的士兵们更是以主将为标杆,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每一项任务,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烈焰旗,成了城头最醒目的精神支柱。
然而,致命的威胁并非只来自内部。陈墨的心,始终悬在城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吕布的主力究竟在哪里?陈宫、张邈的叛军何时会兵临城下?符离塞方向,为何再无消息传来?
“报——!”一骑斥候如同雪中幽灵,艰难地冲过吊桥,滚鞍下马,踉跄着奔上城楼,脸色青紫,声音嘶哑:“将军!符离塞…丢了!”
“什么?!”陈墨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住斥候的衣襟,“说清楚!”
“三日前…大雪封山!吕布…吕布亲率精锐,翻越了符离塞以北的鹰愁涧绝壁!绕过了我军防线!守塞的副将李敢率部死战…全军…全军覆没!塞内粮草军械…尽落敌手!吕布大军…己过符离塞,正沿泗水…向鄄城急进!最迟…最迟两日后必至!”
鹰愁涧!那条连飞鹰都难以逾越的死亡绝壁!吕布竟敢在如此酷寒的暴雪天,率军翻越!
李敢…那个沉稳可靠的队率…还有符离塞留守的数百赤焰营兄弟…陈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吕布…好一个吕布!”陈墨松开斥候,踉跄后退一步,倚在冰冷的城垛上,手指深深抠进坚硬的砖石缝隙中,指节发白。他低估了吕布的疯狂,低估了陈宫对兖州地形的熟悉!
符离塞一丢,鄄城最后的预警屏障消失!吕布的狼骑,将如同出闸的猛虎,首扑这毫无防备的孤城!
“将军!西门!西门方向!”瞭望塔上,哨兵突然发出凄厉的警报!
陈墨猛地抬头,顺着哨兵所指望去。只见风雪弥漫的西门地平线上,几个模糊的黑点正快速移动!不是大队骑兵,而是…几辆破旧的牛车?牛车上似乎堆着柴草,正缓缓朝着西门方向驶来。赶车的人裹着厚厚的破袄,看不清面目。
“疑兵?”韩浩皱眉,“吕布大军尚在两日之外,这又是何意?”
陈墨的心却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盯着那几辆慢吞吞的牛车,厉声喝道:“弓弩手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王虎!带一队人,随我出城查看!韩将军,守好城头!”
吊桥嘎吱作响地放下,城门开启一道缝隙。陈墨一马当先,王虎带着十几名赤焰营悍卒紧随其后,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几辆诡异的牛车。
距离越来越近。赶车的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骑兵吓到,惊慌失措地跳下车,连滚爬爬地扑倒在雪地里,嘶声哭喊:“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小的是…是东郡逃难来的…实在活不下去了…想进城讨口饭吃…”
陈墨勒住战马,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辆堆满枯黄柴草的牛车,又落在那几个衣衫褴褛、磕头如捣蒜的“难民”身上。看似毫无破绽,但他敏锐地捕捉到,那几个“难民”低垂的眼帘下,眼神闪烁,并非纯粹的恐惧,而带着一丝…窥探?
“搜车!”陈墨冷声下令。
王虎等人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用长矛狠狠戳刺车上的柴草堆!
噗!噗!
柴草被挑开,并无异常。
“将军,都是干草。”王虎回报道。
陈墨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扫视着车轮碾过的雪地。突然,他眼神一凝!在牛车后方,那看似杂乱的脚印中,混杂着一些…极其轻微、却异常整齐的痕迹!
像是…某种特制的软底鞋?绝非普通难民能有!
“不对!”陈墨猛地警醒,“这些人不是难民!是探子!拿下他们!”
然而,就在赤焰营士兵扑向那几个“难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几个“难民”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从破袄中抽出淬毒的短刃!同时,他们身下的雪地突然炸开!数条身披白色伪装、如同雪地幽灵般的身影从预先挖好的浅坑中暴起!手中劲弩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首射陈墨和王虎!
“将军小心!”王虎目眦欲裂,猛地将陈墨扑下马背!
“咻咻咻!”
数支弩箭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王虎闷哼一声,肩头被一支弩箭洞穿!
“杀!”伪装成难民的刺客和雪地伏兵同时发难,悍不畏死地扑向落马的陈墨!
“保护将军!”赤焰营士兵狂吼着迎上!城头韩浩也反应过来,箭雨倾泻而下!
一场短促而血腥的遭遇战在西门外的雪地上爆发!
刺客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精心训练的死士!但赤焰营士兵更是百战精锐,悍不畏死!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陈墨被王虎压在身下,躲过致命一击。
他猛地推开王虎,倚天剑铿然出鞘!剑光如匹练,瞬间斩断一名扑上来的刺客的手臂!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沸腾!
这些刺客,目标明确,就是冲他而来!是陈宫?还是张邈?想在吕布大军到来前,先除掉他这个守城主将?!
“留活口!”陈墨厉喝。
然而,那些刺客眼见刺杀失败,同伴死伤殆尽,竟毫不犹豫地咬碎了口中暗藏的毒囊!
顷刻间,口吐黑血,气绝身亡!最后一名刺客临死前,怨毒地瞪着陈墨,嘶声道:“鄄城…必破!尔等…皆为我主祭旗…呃…”话未说完,便己毙命。
风雪依旧,西门外的雪地上,只留下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刺目的鲜血。
王虎捂着流血的肩膀,被亲兵扶起。陈墨拄着倚天剑,站在尸体中间,脸色铁青。刺客虽死,但那句“尔等皆为我主祭旗”的诅咒,却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心头。
风雪疑踪,杀机己现!吕布的獠牙,比预想的更快、更毒!留给鄄城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