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阴影如同崩塌的山岳,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腥风和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朝着夏兴和白梦瑶当头砸落!那并非单纯的草席,更像是无数腐败血肉和寄生触须凝聚而成的、活生生的死亡之幕!
“躲开!” 夏兴的嘶吼被淹没在草席拍下的巨大风压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完全不顾形象,身体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猛地向侧面翻滚!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一把同样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白梦瑶!
砰!轰隆——!
两人几乎是擦着草席的边缘滚了出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堤岸上,碎石和贝壳碎片硌得生疼。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剧烈的震动!巨大的腐败草席如同万吨巨锤,狠狠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整个堤岸都仿佛在呻吟!被拍击的混凝土块瞬间粉碎、塌陷,扬起漫天混杂着腥臭粘液的烟尘!几条没来得及缩回的暗青色触须被压在草席之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踩碎无数虫豸的“噗叽”声!
草席掀起的狂暴力量并未停止!它拍击堤岸后,巨大的惯性带着它继续向上、向后翻卷!那些捆绑在“磐石”背甲边缘的、早己被腐蚀得脆弱不堪的剩余绳索,在这股巨力拉扯下,如同朽烂的麻线般,发出“嘣!嘣!嘣!”的脆响,纷纷断裂!
束缚……彻底解除了!
那巨大的、覆盖了“磐石”整个背甲、如同寄生毒瘤般的腐败草席,在失去了所有绳索的捆绑后,被它自身掀起的巨力和“磐石”痛苦的挣扎猛地甩脱,如同被剥下的巨大痂皮,翻滚着、卷曲着,带着粘稠的污物和断裂的触须,沉重地砸进了堤岸下方的浑浊海水里,溅起冲天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浪花!
束缚消失的瞬间,“磐石”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上挺起!发出一声前所未有、仿佛要将所有痛苦都倾泻而出的、震彻整个青色海岸的悠长悲鸣!
呜——嗡——!!!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夏兴和白梦瑶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随之震颤!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灰尘,目光死死盯向“磐石”那终于暴露在青色天光下的、无比宽阔的背甲!
预想中血肉模糊、爬满恶心寄生体的恐怖景象并未出现。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极限!
光!
柔和、纯净、带着生命律动的青白色光芒!
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玉石宝库被骤然开启!又似月光穿透了最澄澈的冰层!
“磐石”那巨大、布满古老伤痕和厚重苔藓的宽阔背甲上,并非蠕动的腐肉或狰狞的触须巢穴。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如同最上等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巨蛋!
它们整齐地、层层叠叠地排列着,每一颗都有西瓜大小!蛋壳呈现出半透明的温润质感,内部隐隐流动着青白色的、如同液态光晕般的奇异光华!正是这些蛋本身散发出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柔和而神圣的光之海洋,瞬间驱散了周围浓重的青色阴霾和腐败腥臭!空气仿佛被净化,弥漫开一种奇异的、带着清甜海洋气息和生命活力的芬芳!
整个堤岸,被这片突如其来的、圣洁而充满生机的光芒所笼罩。夏兴和白梦瑶沐浴在这片柔和的光晕中,手腕上那灼痛的印记和脑中尖锐的污染值警报(“污染值:45%!”)带来的沉重与不适感,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和宁静感,如同清泉般流淌过他们疲惫而紧绷的神经!
“这…这是……” 白梦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太过美好,与之前的恐怖和绝望形成了天壤之别!
“蛋……海龟蛋……净化之卵?!” 夏兴喃喃自语,心脏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跳动。他想起了小吃店老板那句冰冷的“变得不够早”,想起了青界扭曲的规则。眼前这圣洁的光辉,难道就是对抗这青色污染的……希望?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震撼,这片由无数青白色光卵构成的生命之海,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
靠近“磐石”背甲中心的一枚巨蛋,那温润如玉的半透明蛋壳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蔓延、分叉。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咔!嚓!咔!嚓!
如同冰河解冻的序曲,如同生命破壳的赞歌!无数清脆的碎裂声从“磐石”的背甲上接连响起!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交响!
蛋壳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青白色的光华从裂缝中更加汹涌地透射出来!
噗!
一只覆盖着青灰色鳞片、顶端还带着一小片蛋壳碎片的前肢小爪,奋力地从一枚裂开的蛋壳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同样覆盖着细密鳞片、湿漉漉的小脑袋!它有着一双乌溜溜、如同黑曜石般纯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青色的世界!
噗!噗!噗!
如同被点燃的燎原星火!无数颗巨蛋同时破裂!一只只巴掌大小、鳞甲青灰、眼睛明亮如同星辰的小海龟,纷纷破壳而出!它们抖落身上粘稠的蛋液,发出稚嫩而充满活力的“唧唧”声,小小的身躯在“磐石”宽阔的、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背甲上笨拙地爬行着!
生命的奇迹,在这片被青色死亡笼罩的海岸,轰然上演!
“磐石”庞大的身躯在无数小生命破壳的律动中,微微震颤着。它那原本浑浊痛苦、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此刻竟然奇迹般地变得清澈了许多。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解脱、疲惫和无比深沉的慈祥光芒,从它的眼眸深处流淌出来。它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庞大的身躯在浑浊的海水中缓缓沉浮,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如同叹息又如同安慰的嗡鸣声。那声音不再痛苦,而是充满了平静和一种卸下万钧重担后的释然。
小海龟们似乎受到了某种本能的召唤。它们不再在“磐石”背甲上逗留,而是纷纷调转方向,迈动着稚嫩却无比坚定的步伐,朝着堤岸的方向,朝着那片象征着生命源头的青色大海,开始了它们漫长生命中的第一次征程!
它们如同一条条闪烁着青灰色光芒的小溪流,从“磐石”的背甲上滑落,跌入浑浊的海水边缘,然后义无反顾地、奋力地划动着小小的鳍肢,朝着大海深处游去!无数细小的水花在它们身后溅起,汇成一片充满希望的涟漪!
就在这生命启航的壮丽时刻——
一阵风,带着咸腥却不再腐朽的气息,从海平面吹拂而来。
风中,飘来了一段旋律。
起初很轻,很飘渺,如同海妖遥远的呢喃。
但很快,那旋律变得清晰起来。清澈、空灵、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力量,穿透了海浪的呜咽,穿透了青色的压抑,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夏兴和白梦瑶饱受创伤的心灵。
是钢琴的前奏,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又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紧接着,一个清澈温柔、如同山涧溪流般的男声,随着风,清晰地送入他们的耳中: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苏打绿。《小情歌》。
这来自现实世界、充满温度与回忆的歌声,在这片青色的、刚刚诞生了无数生命的死亡海岸响起,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神奇魔力!它仿佛拥有净化的力量,歌声所及之处,连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压抑的低沉嗡鸣都似乎被驱散、抚平了!
沐浴在圣洁的青白色光晕中,聆听着这温暖而熟悉的歌声,看着无数小生命义无反顾地奔向大海,再看向海水中那卸下重负、眼神慈祥平和的“磐石”……
连日来积压的恐惧、绝望、愤怒、无助……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坚冰,在这双重慰藉下轰然瓦解!
“呜……” 白梦瑶再也无法抑制,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冲刷着她沾满灰尘和污迹的脸颊。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极致的震撼、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以及对眼前这奇迹般景象的深深感动!
她猛地转过身,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同样眼眶通红、神情复杂难言的夏兴。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言语。
白梦瑶张开双臂,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以复加的激动,如同归巢的倦鸟,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了呆立在原地的夏兴!
她的拥抱如此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喜悦和此刻澎湃汹涌的情感,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过去!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夏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手腕上那一首灼痛的印记,此刻在“磐石”背甲散发的圣洁光晕和这温暖拥抱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无比清凉舒适。脑中那冰冷的污染值提示音也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平静和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缓缓地、迟疑地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回抱住了怀中颤抖不止、泪如泉涌的白梦瑶。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激荡——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是劫后余生的互相慰藉?还是在这绝望之地看到希望和生命奇迹的共鸣?
“我们…做到了…” 白梦瑶将脸埋在夏兴的肩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充满了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夏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手臂。目光越过白梦瑶的肩膀,落在那片被无数游向深海的小海龟点亮的青色海面,落在安静漂浮、眼神慈祥的“磐石”身上,最后,落在了被甩脱在堤岸下方、正被海浪缓缓卷走的那张巨大腐败草席上。
就在那堆腐败的、蠕动渐渐停止的污物边缘,一个东西在浑浊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反射着“磐石”背甲散发的青白色光晕。
是那块刻着“深蓝科技”标志的金属片!
它脱离了龟甲,被甩到了草席的残骸上,正随着海浪的冲刷而翻滚。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刺穿了夏兴心中短暂的温暖和平静。
深蓝科技……这块金属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磐石”被寄生的部位?出现在这青色的世界里?!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那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恶毒绿光的涂鸦墙……青界扭曲的规则……“磐石”承受的可怕寄生……还有这块如影随形的深蓝标志……
所有的线索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深蓝科技!这个在现实世界就与“磐石”的污染和他们的失败息息相关的庞然大物!它的阴影,竟然也笼罩着这片青色的死亡之地!甚至……可能就是这一切扭曲和痛苦的根源?!
“深蓝……” 夏兴的声音干涩而冰冷,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刚刚燃起的、更加炽烈的怒火,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白梦瑶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醒悟!她顺着夏兴的目光,也看到了海水中翻滚的那块金属片!
记者追索真相的本能和刚刚经历的巨大冲击带来的愤怒瞬间点燃!
“是他们!” 白梦瑶猛地从夏兴怀中挣脱,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块随波逐流的金属片,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一定是他们!现实世界的污染还不够!他们在这里……对‘磐石’做了什么?!对这整个世界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首安静漂浮的“磐石”,再次发出了一声悠长低沉的嗡鸣。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一种……奇异的指引意味?它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那双变得清澈许多的眼睛,不再看向夏兴和白梦瑶,也不再看向游向大海的孩子们,而是……望向了堤岸尽头的方向!
夏兴和白梦瑶下意识地顺着“磐石”的目光望去!
堤岸的尽头,那被青色雾气笼罩的、通往城镇的方向。
一堵墙。
一堵他们无比熟悉、刻骨铭心、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墙。
那堵墙上的涂鸦,此刻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无声地蠕动着。暗红、幽绿、靛蓝的粘稠色彩在青色的雾气中流转、变幻,线条扭曲虬结,中心那一点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正静静地、嘲弄地注视着海岸边刚刚发生的生命奇迹,以及……发现了它秘密的两人。
苏打绿温暖清澈的歌声还在风中飘荡,抚慰着新生的生命。
但在夏兴和白梦瑶的心中,一股比之前面对寄生触须更加冰冷、更加沉重、更加愤怒的寒意,正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蔓延!
深蓝的阴影,涂鸦的凝视……这一切,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