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魇切片

第3章 微笑的“导师”

加入书架
书名:
夜魇切片
作者:
风溟客
本章字数:
6740
更新时间:
2025-07-08

敲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沈剑心脏狂跳的涟漪后,便彻底沉寂下去。门外再无任何声息,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三下精准的敲击,只是他高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

但沈剑知道不是。那冰冷的触感还停留在耳膜上,像蛇信舔过。他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捏着王磊那张模糊的死亡现场照片,冰冷的汗水沿着脊椎沟壑滑下,浸湿了本就冰凉的睡衣。桌上的台灯投下他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堆满死亡档案的桌面上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

是谁?!

许哲的人?守秘人?还是……其他什么?

他感觉自己刚刚撬开一条缝隙的深渊,正有无数双眼睛从黑暗中窥视出来。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剑强迫自己松开几乎要嵌进照片里的手指,僵硬地、无声地挪到门边。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住呼吸。外面走廊一片寂静,连远处水房的滴水声都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开门查看的冲动。不行。不能冒险。他像一个惊弓之鸟,飞快地将桌上散乱的档案收拢,胡乱塞回抽屉最深处,用力推上,仿佛要将那些冰冷的死亡和那个可怕的名字一起埋葬。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窗外,墨色的天空边缘,终于透出一丝灰蒙蒙的、毫无暖意的曙光。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沈剑而言,只是另一个被噩梦和恐惧填充的循环。

他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洗漱,换衣。镜子里那张脸依旧惨白憔悴,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他避开镜子,抓起书包,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宿舍。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生怕惊动什么。

校园在晨光中苏醒,带着一种虚假的生机勃勃。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赶往教学楼,食堂飘出早餐的油腻香气,广播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这一切落在沈剑眼中,都隔着一层晃动的、油腻的污水,模糊而扭曲。他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自己身上带着不洁的瘟疫。食堂的味道——消毒水、油炸食物、隔夜饭菜的馊味——混合着噩梦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让他胃袋一阵阵痉挛。他绕开第三食堂那栋熟悉的、如同怪兽匍匐的建筑,在离它最远的一个小卖部买了最干硬的面包,味同嚼蜡地吞咽下去。

上午是两节枯燥的专业课。沈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摊开书本,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教授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些冰冷的档案,飘向那个名字——许哲。温和儒雅的外表下,隐藏的究竟是洞悉人心的导师,还是拨弄命运丝线的恶魔?

“观众”……

陈墨口中那个最擅长洞察人心、引导情绪、甚至在无形中操纵行为的非凡途径……如果许哲真的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窜起。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暴露在显微镜下的细菌,一举一动都可能被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捕捉。他下意识地环顾教室,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陌生的脸。他们都在认真听讲,或低头笔记,或神游天外。看起来都很正常。但谁知道呢?也许其中某个人,就是许哲的“眼睛”?一个念头,一个被巧妙植入的“锚点”,就可能让他走向预设的结局,像李薇,像王磊……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脚踝,浸透小腿,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不敢再深挖下去。他怕自己的调查动作稍大一点,哪怕只是多翻了几份档案,多问了一个知情人,就会惊动那个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可能存在的“观众”。他曾翻到过父亲压箱底的旧书里关于非凡途径的只言片语。“观众”途径的非凡者,就像站在舞台最幽深阴影里的导演,用无形的手指,优雅而致命地拨弄着演员的命运丝线。

绝望如同冰冷滑腻的水草,缠住他的脚踝,一点点将他拖向窒息的黑渊。他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在校园里游荡,上课、吃饭、回那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宿舍,机械地重复着日常的轨迹,灵魂却早己被那个血红的梦境和档案室里冰冷的死亡记录抽干。

下午,阴沉的天空终于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沈剑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走在通往教学区的林荫道上。梧桐树叶在细雨中沙沙作响,湿冷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就在他经过心理系那座颇具现代感的灰色大楼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的议论声飘进了他的耳朵。

“……真的假的?许老师建议你选的?”

“千真万确!上学期那门《认知神经学导论》,公认的杀手课,挂科率贼高!我本来打死不敢选的,结果在教工餐厅门口碰到许老师,他随口提了句‘其实没想象中难,关键在理解概念,死记硬背反而落了下乘’,还说任课的刘教授其实很欣赏有独立见解的学生……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声音的主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带着炫耀,“我特么拿了A-!轻轻松松!连刘教授都夸我期末论述题角度新颖!”

“卧槽!神了!许老师这嘴开过光吧?”

“可不是嘛!我室友也是,纠结要不要跟女朋友分手,痛苦得不行,跑去听了许老师一次关于‘亲密关系边界’的讲座,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别冷静地跟那女生谈了一次,和平分手了!他说许老师一句话点醒了他——‘沉没成本不是继续投入的理由,及时止损才是对双方未来的尊重’。现在人家解脱了,还感谢许老师呢!”

“啧,许老师真是神了!感觉他随便一句话,都能给你指条明路……”

议论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中。沈剑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滑过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胃里那盘冰冷的、凝固着死亡气息的番茄炒鸡蛋又开始剧烈翻搅,喉咙里那股熟悉的铁锈味隐隐泛起。

“轻轻松松就拿了A-!”

“及时止损才是对双方未来的尊重……”

“感谢他……”

这些话语,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近乎盲目的笃定感,像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萦绕在食堂、教室、图书馆,此刻又钻进他的耳朵,无形中编织成一张巨大而隐形的网,将许哲拱卫在校园话语权的一个独特位置上。每一次听到类似的议论,沈剑仿佛都能看到那个穿着浅蓝裙子的身影,在许哲温和的微笑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个悬挂着锈蚀吊灯的、靠窗的死亡位置。那微笑,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致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心理系大楼的方向。就在这时,大楼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身姿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金丝边眼镜在阴雨天灰蒙蒙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遮住了镜片后的眼神。正是许哲。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讲座或会议,步履从容,嘴角噙着一丝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弧度。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肩头,却无损他半分气度。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如同落汤鸡般僵立的沈剑,目光平视前方,径首朝教工餐厅的方向走去。

沈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梧桐树干,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他想移开视线,想把自己缩进树干的阴影里,但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一丝病态探究欲的力量,却死死地锁住了许哲的身影。

就在许哲即将与他擦肩而过,身影即将没入前方更浓密的雨幕和梧桐树影中时——

许哲的脚步,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意地,微微顿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他侧过了头。

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视前方的温和,而是精准地、毫无偏差地穿透了细密的雨帘,落在了紧贴树干、脸色惨白如纸的沈剑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没有惊讶,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如同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中一只行为异常的细菌。

沈剑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和怀疑,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都如同暴露在X光下,无所遁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许哲的嘴角,那丝温和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点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沈剑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随意得像是熟人间的招呼,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随即,他收回目光,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从容地走进了前方教工餐厅门廊的阴影里,身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沈剑一个人,僵立在冰冷的雨中,浑身湿透,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和雨滴落地的声音,此刻听来,如同无数细碎的、冰冷的嘲笑。

他刚刚触及深渊的边缘,而深渊的主人,己经平静地向他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