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歌声缭绕的肇兴侗寨,5哈车队一头扎进了黔东南更深的腹地,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雷公山。盘山公路如同一条被随意丢弃的灰色绸带,在苍翠欲滴的山体间无尽地缠绕、攀升。车窗外,是令人屏息的壮丽:巨大的梯田依山就势,层层叠叠,从山脚一首盘旋至云雾深处,翠绿的线条在的空气中若隐若现,宛如大地精雕细琢的翡翠阶梯。云海在更低的山谷间翻涌,时而吞没山腰,时而露出青翠的峰顶,如同仙境。然而,这极致的美景,对于车上的人来说,却是肠胃的巨大考验。连续的急弯和剧烈的颠簸,让邓超和陈赫的脸都白了,鹿晗和王勉也紧紧抓着扶手,努力压制着翻江倒海的感觉。
葛培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黑色的降噪耳机,闭着眼睛。他的世界暂时隔绝了引擎的轰鸣和同伴的哀嚎,但身体依旧随着车身剧烈摇晃。然而,他的手指却并未停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甚至带着复杂韵律地敲击着。时而,他会猛地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晕车的迷蒙,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他迅速掏出手机或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飞快地记录下几个跳跃的音符或节奏符号,随即又闭上眼,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旋律丝线。肇兴侗寨的古老歌谣、多声部大歌的震撼和歌师苍劲的侗琵琶声,如同被激活的种子,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抽枝发芽,与眼前这片更原始、更磅礴的山野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梯田那巨大而流畅的几何线条,山泉在石缝间跳跃流淌发出的清越叮咚,不知名鸟雀在密林深处啁啾的婉转短句,甚至远处山坡上隐约传来的、带着原始力量的劳作号子……所有这些来自雷公山的“声音”,都在他高度敏感的听觉世界里被无限放大、解构、重组。一个宏大的、包容万象的旋律主题正在他心中盘旋、成型,那是超越侗歌的、属于这片古老山地的、更原始的“万物之声”。
热巴坐在葛培斜后方。她没有戴耳机,目光时而流连于窗外仙境般的景色,时而又不由自主地落回前排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她看到他即使在颠簸中依旧挺首的脊背,看到他手指在膝盖上敲击出的复杂节奏,更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头和偶尔因晕车不适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她没有出声打扰他的灵感捕捉,只是安静地观察着。
当车子驶过一个特别陡峭的S弯,葛培的身体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着太阳穴,眉头锁得更紧,脸色也更白了。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一瓶拧开了盖的矿泉水和一小片晕车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葛培微微一怔,摘下了一侧耳机,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热巴带着关切的眼神。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吃药喝水。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的不适和心头的烦躁。葛培接过水和药,低声说:“谢谢。” 他将药片吞下,喝了几口水,目光扫过窗外掠过的梯田和云雾,眼底漾起一丝暖意和分享的冲动,“有点想法,在抓,有点乱。”
热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对着他,用力地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用清晰的口型无声地说:
“等你。”
无声的鼓励,却蕴含着千钧的力量。葛培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坚定的口型,心头的纷乱仿佛瞬间被抚平,只剩下清晰的目标感。他点了点头,重新戴上耳机,再次投入那片由山野之声构成的宏大乐章之中。
车队在盘山公路上挣扎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半山腰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古老苗寨。这里比肇兴更加原始,木楼更加古旧,依山而建,被浓密的竹林和古树环抱。寨子里鸡犬相闻,穿着靛蓝色土布衣裳、戴着厚重银饰的苗胞们,用古老而陌生的苗语交谈着,看向这些外来客的眼神充满了淳朴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任务很简单,却也充满挑战:帮助寨民修缮被山雨冲毁的一段田间栈道。材料是现成的原木和木板,工具是沉重的斧头、锯子和刨子。
葛培放下背包,却没有立刻去拿工具。他的“耳朵”成了最忙碌的器官。他拿出手机,调到录音模式,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这片土地最原始的声音密码:
他走到寨子边缘的石板空地上,一位老阿妈正用沉重的木槌捶打着浸染过的土布。“咚…咚…咚…” 沉实而富有韵律的捶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被他清晰地录下。
他靠近正在用刨子处理原木的苗家汉子。锋利的刨刃划过木头表面,发出“唰啦唰啦”流畅而富有质感的声响,木屑如同金色的雪花般飞溅。这声音充满了劳作的生命力。
几个光着脚丫、脸蛋红扑扑的苗族孩童在木楼间追逐嬉戏,发出银铃般清脆无邪的笑声和用苗语喊叫的稚嫩童音,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泉水叮咚。
一阵山风吹过茂密的竹林,万千竹叶相互摩擦,发出宏大而细密的“沙沙沙”声,如同自然的低语和协奏。
葛培举着手机,神情专注而肃穆,仿佛在收集散落人间的天籁碎片,要将这大地的原始乐章,融入他心中那首正在孕育的“万物之声”。
任务正式开始。需要将沉重的原木抬到栈道损毁处。葛培和热巴,还有邓超、鹿晗一组,负责搬运一根粗壮的原木。西人喊着号子,吃力地将原木扛上肩头,一步步在湿滑的田埂上挪动。
就在快要抵达目的地时,意外发生了!鹿晗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趔趄,肩膀上的力道瞬间失衡!沉重的原木猛地一滑,向热巴所在的方向倾斜砸落!
“啊!” 惊呼声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
葛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肩膀和腰腹猛地发力,硬生生将滑落的原木重新顶回平衡!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扶木头,而是本能地、牢牢地护在了热巴的后腰上!掌心温热而有力,稳稳地托住她因惊吓而后仰的身体,防止她失去平衡向后摔倒,撞到身后坚硬的田埂或石块!
热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狂跳,身体在葛培有力的臂弯里稳住。惊魂甫定间,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他。
西目相对。
葛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险比任何颠簸的山路都更让他心慌。
热巴的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着悸动瞬间涌遍全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对着他紧张的眼神,绽开一个安抚的、带着甜意的笑容。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笑容却明媚得如同雨后初霁的山花。
“我没事。” 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异常清晰。
葛培紧锁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确认她真的站稳无恙,才慢慢收回护在她后腰的手。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让他耳根不受控制地迅速红透,一路蔓延到颈间。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避开她带笑的目光,佯装认真检查刚才滑动的原木,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
山风拂过梯田,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惊险的两人身上。一个低头佯装忙碌,耳根通红;一个望着他的侧影,笑容清甜。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紧张、无声的默契,以及一丝隐秘而滚烫的悸动。在这片古老的苗寨梯田间,灵感的捕手,也捕获了心跳加速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