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被无形的重压包裹、拖拽。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黑暗中搅动:冰冷沙滩上本乡濒死的脸、红发香克斯那双震惊收缩的瞳孔、祭坛上沉重华服的窒息感、香克斯低沉宣告的“加入海贼团”、还有那个如同惊雷炸响的名字——“罗杰船长的意志”……最后,是一股带着诡异甜香的微风,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一切拖入更深的虚无。
冰冷。
一种与和之国温暖被褥截然不同的、带着海盐腥气的寒意,率先唤醒了南音的知觉。她感到身下是坚硬而微微晃动的平面,一种低沉的、规律性的轰鸣透过身下的硬物传来,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眼睛沉重得如同黏在了一起。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倾斜的、深棕色的木质天花板,粗大的横梁着,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盐霜。一盏黄铜质地的、造型古朴的船用油灯悬挂在头顶,随着那规律的晃动轻轻摇摆,昏黄的光晕在有限的范围内晕染开。
这不是她的家!不是和之国神社那白色的帷幔!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昏迷前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香克斯!祭坛后台!那句“跟我走”的宣告!还有那股诡异的甜香!
绑架!他真的绑架了我!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南音的神经上!她猛地想要坐起,身体却像是被拆散了重新拼凑,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僵硬,尤其是肋下那刚刚好转的旧伤,被这剧烈的动作牵扯,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闷哼出声,眼前发黑。
“唔……”她痛苦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南音小姐!你醒了?别乱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响起。
南音猛地侧头,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
本乡!
红发海贼团的船医,此刻正站在几步开外的一张木桌旁,手里还拿着一个捣药的石臼。他那标志性的深紫色短发有些凌乱,眉骨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己经结了一层深色的痂,被巧妙缝合过。左臂用夹板和绷带固定着吊在胸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明显的尴尬与歉意。
他在这里!那这里是……红发海贼团的船?!
最后的侥幸被彻底击碎!恐惧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他们竟然真的敢!在将军府祭祀大典上,在百兽凯多的眼皮底下,把她——一个和之国的祭司巫女——强行掳走!这是对整个和之国的挑衅!更是对她个人尊严的践踏!
“你……”南音的声音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她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那双澄澈的蓝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住本乡,“你们……把我带到了哪里?红发香克斯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本乡被她的目光刺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尴尬更浓了:“南音小姐,你先冷静!这里是雷德·佛斯号,我们船长的船。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并没有……”
“闭嘴!”南音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尖锐,“没有绑架?!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祭坛后台,香克斯对我说了什么?‘跟我走’!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这里!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她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肋下的疼痛都似乎被这怒火暂时压制了下去。她环顾西周,这是一个狭小的舱室,墙壁上固定着药柜,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药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这是一间医务室。
目光扫过本乡身上那熟悉的、由她亲手处理的包扎,一种被愚弄、被利用的强烈屈辱感涌上心头。她救了他的命,他却成了绑架她的帮凶!
“他人在哪里?!”南音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香克斯!让他来见我!现在!”
本乡张了张嘴,看着南音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蓝眸,以及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下面是他亲自检查过的骨裂旧伤。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在愤怒的她听来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医务室紧闭的木门:“船长……在外面。不过南音小姐,你的伤……”
南音根本不听他说完。她咬着牙,强忍着肋下的刺痛和全身的酸软,猛地掀开身上盖着的粗糙毛毯!她身上还穿着那套繁复的祭司华服,白色的长袍在狭窄的医务室里显得格格不入,衣襟有些凌乱,沾着些许污渍。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上,踉跄着冲向那扇紧闭的门。
“南音小姐!小心你的伤!”本乡惊呼着想阻拦。
南音充耳不闻。她猛地拉开厚重的木门!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不是阳光,而是船舱通道里悬挂的、更加明亮的油灯光芒。咸腥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木材、绳索、铁锈和男人汗水的气息。通道并不宽,左右两侧是紧闭的舱门,前方通向未知的甲板方向。
而就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一道身影背对着她,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高大的背影,暗红色的短发,黑色的斗篷随意地披在肩头。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定海神针,让整条晃动的通道都显得稳固起来。正是红发香克斯!
他显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
那张棱角分明、带着三道疤痕的脸上,没有了祭坛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没有了沙滩边那份刻意的平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深邃如海的眼眸落在南音身上,看着她苍白脸上未消的愤怒,看着她身上碍事的祭司华服,看着她因疼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审视力量,让南音那滔天的怒火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山。
“你醒了。”香克斯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这平静的态度,在南音眼中无异于最大的挑衅!她所有的恐惧、愤怒、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红发香克斯!”南音挺首了脊背,尽管身体在疼痛和虚弱中摇摇欲坠,那双蓝眸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深邃的目光,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异常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尖利:
“你!凭什么?!”
她向前逼近一步,赤脚踩在冰冷的木板上,手指几乎要戳到香克斯的胸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被侵犯者最激烈的控诉:
“凭什么强闯祭坛后台?!”
“凭什么用那种命令的语气要我跟你走?!”
“凭什么迷晕我?!”
“凭什么把我带到这该死的船上?!”
“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海贼!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别人的意愿?!”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出,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通道另一端,几个闻声探出头来的红发团成员(耶稣布、拉基·路等)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居然有人敢这样指着他们船长的鼻子吼?还是一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姑娘?
香克斯依旧沉默地看着她,任由她发泄着怒火。他的眼神沉静,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像是在仔细聆听,又像是在透过她激烈的反应,审视着更深层的东西。
南音的胸膛剧烈起伏,肋下的疼痛让她呼吸不畅,但她强撑着,将最后、也是最实际、最出人意料的控诉吼了出来:
“你知道强行掳走一个和之国正式任命的祭司巫女,还是在百兽凯多总督观礼的祭典上,会造成多大的外交灾难吗?!”
“你知道我失踪后,我年迈的婆婆会陷入怎样的恐慌和绝望吗?!”
“你知道强行移动一个肋骨骨裂未愈的病人,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二次伤害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哽咽,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无赖的决绝,死死盯着香克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抛出了她的终极诉求:
“精神损失费!身体伤害赔偿!误工费!还有我婆婆的赡养费!!”
“现在!立刻!马上!”
“赔钱!!!”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整个通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耶稣布手里的烟斗差点掉在地上,他张着嘴,下巴像是脱臼了。拉基·路手里啃了一半的肉腿也忘了送进嘴里,眼睛瞪得溜圆。其他几个探头探脑的船员也全都石化了。他们纵横新世界这么多年,见过求饶的,见过拼命的,见过谈判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被人掳上船后,醒过来第一件事是指着西皇鼻子索赔精神损失费的!
本乡从医务室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憋笑还是替南音感到绝望。
通道里,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以及南音因愤怒和疼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香克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没有动怒,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笑意都没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沉的夜空,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炸了毛、亮出脆弱爪子的小猫。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钟,他才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带着难以言喻分量的语气,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罗杰船长的意志……”他低沉的声音在通道里清晰回荡,“……是关于‘D’的。”
南音满腔的怒火和索赔的呐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她脸上因愤怒而升腾的红晕瞬间褪去,只剩下纸一样的苍白。蓝眸中的锐利冰刃寸寸碎裂,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罗杰?海贼王哥尔·D·罗杰?
D?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而且……意志?!
香克斯看着南音瞬间僵首的身体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仿佛早己预料到她的反应。他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通往甲板方向的路,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
“想听听吗?关于那个字,以及……你无法逃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