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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艳明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床单。窗外，幽冥界的永恒暮色依旧，分不清是清晨还是深夜。她颤抖着抬起手，发现指尖又变得透明了几分，像被擦除的铅笔素描。
这是第七个噩梦，也可能是第十二个——她己经记不清了。自从吸收了第八引魂人的黑暗面，时间感变得混乱，记忆如同打碎的镜子，碎片锋利却难以拼凑。
"又梦见了什么？"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柳艳明猛地转头，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窗台上——黑暗版的柳艳明，皮肤下流淌着黑色纹路，眼睛如同两个无底洞。只有她能看见这个"室友"，就像只有她能听见脑海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列车脱轨，"她低声回答，喉咙干涩，"撞破了生死界限，活人的世界变成地狱。"
黑暗柳艳明歪头微笑："不是梦，是预知。三天后就会发生。除非..."她轻盈地跳下窗台，黑色连衣裙无声摆动，"...你使用我教你的方法阻止它。"
"代价太高。"柳艳明摇头，却忍不住回想梦中那恐怖的景象——幽冥列车像发狂的巨蛇冲出生者车站，车厢里涌出无数扭曲的亡魂，活人们在尖叫中化为白骨...
"代价？"黑暗版冷笑，"比起成千上万的生命，你那点'人性'算什么？"她突然出现在床边，冰冷的手指抚过柳艳明的脸颊，"看看你自己，正在消失的可不只是身体...还有记忆。很快，你就连林小曼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柳艳明的心脏位置一阵绞痛。林小曼...这个名字唤起一阵温暖又痛苦的涟漪。她最好的朋友，她的...什么来着？记忆像手中的沙子，越是用力握住，流失得越快。
"我不会忘记。"她咬牙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黑暗柳艳明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我们走着瞧。记住，当你想通的时候，随时可以叫我..."
房间里重归寂静。柳艳明下床走向穿衣镜，镜中的影像让她呼吸一滞——她的轮廓变得模糊，像是长时间曝光的照片。更可怕的是，当她凑近观察，发现镜中人的表情与自己并不完全同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敲门声突然响起。
"柳艳明？你还好吗？"是欧阳骥忠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迅速披上外套遮住半透明的手臂："进来。"
门开了，欧阳骥忠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银灰色的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引魂人长袍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
"安神茶，"他将杯子递给她，"能暂时稳定能量波动。"
柳艳明接过杯子，刻意避免手指接触。自从"融合事件"后，她发现触碰活物会不自觉地吸取能量——上周不小心碰到一位助理引魂人，那人当场昏厥，至今未醒。
"谢谢。"她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有进展吗？"
欧阳骥忠坐到椅子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金长老在古籍中找到一些线索。第八引魂人名叫陆明轩，是七位长老的师弟。他当年不是被'处决'，而是自愿分裂灵魂...为了某个更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不清楚。相关记载都被莫里斯销毁了。"欧阳骥忠抬头看她，眼神复杂，"但有一点很明确——陆明轩预言过'矛盾之子'的出现，一个能同时容纳生死两种极端能量的特殊存在。"
柳艳明握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包括我的...存在？"
"我不确定。"欧阳骥忠的声音低沉，"但你的情况确实太特殊了。死亡却不自知，重生却保留人性..."他突然停住，像是后悔说了太多。
房间里沉默下来。柳艳明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思绪万千。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那她的死亡、重生、甚至与欧阳骥忠的相遇...都可能是某个千年计划的一部分？这个想法比黑暗面的诱惑更令人恐惧。
"欧阳，"她突然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欧阳骥忠明显僵了一下："三个月前，你因为噩梦来诊所找我。"
"在那之前呢？大学时期，我们真的是同学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记不清了！"柳艳明激动地放下杯子，"我的记忆每天都在流失，就像沙漏里的沙子！有时候我甚至不确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黑暗面植入的幻觉！"
欧阳骥忠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不，我们不是同学。那张照片是假的，我植入你的记忆是为了...建立信任。"
这个坦白如同一记重击。柳艳明感到一阵眩晕，房间似乎在旋转："所以一切都是谎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特殊？"
"不！我只是..."欧阳骥忠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又在最后一刻缩回，"...被指派观察你。引魂人组织几百年前就监测到'矛盾之子'的能量特征，但首到三年前才锁定具置——你的古董店。"
"三年前？"柳艳明瞪大眼睛，"那正是我...死亡的时间？"
欧阳骥忠点头："我们认为你的死亡触发了某种机制，让陆明轩的黑暗面开始活跃。但当你奇迹般地'复活'并像活人一样生活时...组织决定暂时观察，派我接近你。"
柳艳明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如果照片是假的，那林小曼..."
"她是真实存在的，"欧阳骥忠迅速回答，"确实是你的好友，也确实被赵志强谋杀。只是...她和你记忆中有些出入。"
"什么出入？"
欧阳骥忠看起来极其不自在："林小曼不是普通心理学学生。她是...陆明轩的后裔。"
这个信息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柳艳明头上。她最好的朋友，那个看似无辜的受害者，竟然与第八引魂人有血缘关系？那么她的死亡...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需要见林小曼，"她站起身，声音颤抖，"现在就要。"
"不行。"欧阳骥忠也站起来，"太危险了。每次你接触熟人，黑暗面就会吞噬相关记忆。上次你见到金长老后，他己经忘记了自己妻子的长相！"
柳艳明如遭雷击。所以这才是记忆流失的真正原因？不是自然现象，而是黑暗面在刻意抹去她与世界的联系，为完全控制她铺路？
"那我该怎么办？"她声音嘶哑，"坐在这里等着变成另一个人？"
欧阳骥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有一个方法...但风险极高。"
"说。"
"幽冥列车的核心。"他压低声音，"如果能接触到原始核心，也许能找到分离黑暗面的方法。陆明轩当年将知识编码在核心结构中，只有'矛盾之子'能解读。"
柳艳明想起梦中看到的列车诞生场景——八位引魂人围绕核心举行仪式..."它在哪？"
"列车最前端，驾驶室下方。但自从莫里斯事件后，议会派了重兵把守。"欧阳骥忠犹豫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短暂控制黑暗面，获得穿越障碍的能力。"他看起来对这个提议感到痛苦，"但每次使用黑暗力量，融合程度都会加深。"
柳艳明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蜿蜒如黑色巨蟒的幽冥列车。三天后，如果预知梦准确，这列火车将带来浩劫。而她现在有两个选择：冒险使用黑暗力量尝试阻止灾难，或者保持"纯净"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人死亡...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
欧阳骥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门关上后，黑暗柳艳明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考虑？"黑暗版讥笑道，"有什么好考虑的？那个伪君子告诉你一半真相，隐瞒了关键部分。"
"什么关键部分？"
"林小曼不只是陆明轩的后裔..."黑暗版凑近她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她是你死亡的触发器。那晚在实验楼，是她发信息引你去的。"
柳艳明猛地转身："你撒谎！"
"查证啊。"黑暗版摊手，"你的记忆还没完全消失，深挖一下，看看那天晚上到底是谁给你发的求救短信？"
柳艳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记忆模糊不清，但她确实收到了短信...发信人是...林小曼？不，不对，林小曼当时就在实验楼，为什么要发短信？除非...
"她设局让你目睹谋杀，"黑暗版轻声说，"因为只有'无辜见证者之死'才能满足仪式条件。你，柳艳明，从来就不是意外受害者...你是被精心挑选的祭品。"
这个可能性太过可怕，柳艳明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窗台支撑身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与林小曼的友谊，欧阳骥忠的"偶然"出现，甚至现在的困境...都是一场跨越数百年的阴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质问黑暗版，"你不是想控制我吗？"
"因为我就是你啊。"黑暗版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我们本是一体，被强行分裂。陆明轩的黑暗面不是外来物...而是你灵魂中被压抑的部分。那些愤怒，那些不甘，那些被背叛的痛苦..."
柳艳明想反驳，却无言以对。因为某种程度上，这些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共鸣。那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确实像是她自己的情绪，而非外来植入。
黑暗版的身影开始消散："好好想想吧。当你想通的时候..."
门再次被敲响，打断了黑暗版的话。这次是林小曼的声音："艳明？我能进来吗？"
柳艳明浑身紧绷。这是事件后林小曼第一次主动找她。按照黑暗版的说法，这个"好友"可能是她死亡的推手...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黑暗面在离间她们。
"进来。"她最终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冷静。
门开了，林小曼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憔悴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引魂人助理制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突然瘦了许多。
"你还好吗？"两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都愣了一下。
林小曼先笑了，那笑容如此熟悉，让柳艳明胸口发紧："看来都不太好。"她举起黑盒子，"这是欧阳让我给你的。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柳艳明接过盒子，触感冰凉。打开后，里面是一把古老的钥匙，样式与她曾经拥有的黄铜钥匙相似，但更复杂精致。
"列车核心的钥匙？"她猜测。
林小曼点头："欧阳说议会决定明天销毁被污染的核心部分。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犹豫了一下，"艳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为了弥补..."
"弥补什么？"柳艳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
林小曼的眼神闪烁："弥补...没能早点发现莫里斯的阴谋。"
谎言。柳艳明能感觉到。但更奇怪的是，当她首视林小曼的眼睛时，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段陌生的记忆——
林小曼跪在一个古老的法阵中，双手被割开，鲜血流入凹槽。七个模糊的身影围绕着她，念诵着古老的咒语。然后法阵亮起，一个婴儿被放在中央...
"你...是谁？"柳艳明脱口而出。
林小曼的表情凝固了："什么？"
"那个仪式...婴儿..."柳艳明按住太阳穴，记忆碎片像刀子般搅动大脑。
林小曼突然抓住她的手："别想了！记忆回流会加速融合！"
但为时己晚。更多的画面涌现——婴儿被交给一对夫妇抚养，那对夫妇开着一家古董店...她的养父母？这意味着她从来就不是普通人，而是某种...人造产物？
"现在你明白了。"黑暗版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不再需要实体显现，"林小曼不只是陆明轩的后裔...她是你的创造者之一。而欧阳骥忠，则是负责监视你成长的看守。"
柳艳明感到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信任，所有的情感，原来都建立在谎言之上？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的安神茶，瓷器碎裂的声音如同她崩塌的世界观。
"艳明，听我解释—"林小曼上前一步。
"不！"柳艳明尖叫，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黑暗能量，将林小曼击飞到墙上，"离我远点！叛徒！"
林小曼撞墙后滑落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却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终于...你觉醒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催化剂。柳艳明感到某种屏障在体内破碎，黑暗能量如洪水般涌出，充斥每一条血管。痛苦，但同时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她的视野变成了暗红色，能同时看到物体的实体和能量构成。
最惊人的是，她终于看清了林小曼的真实形态——不是人类，也不是纯粹的亡魂，而是一个由古老咒语和血缘魔法构成的活体契约，心脏位置有一个发光的锁形印记。
"你...是钥匙。"柳艳明恍然大悟，"陆明轩计划的最后一把钥匙。"
林小曼艰难地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是的。而你是锁。现在...是时候完成仪式了。"
她突然冲向柳艳明，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在接触的瞬间，柳艳明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林小曼的手穿透了她的胸膛，握住了那颗不再跳动却散发金光的心脏。
"原谅我，"林小曼流泪说，"这是唯一的救赎方式。"
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爆发了，柳艳明感到黑暗与光明的力量在体内达到完美平衡。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真相——
她从来就不是受害者。
她是被等待千年的希望。
她是第八引魂人的转世。
然后世界陷入纯粹的白光。
